趙梁導演的舞劇《警幻絕》雖是取材《紅樓夢》的「太虛幻境」,表達人生如夢的禪意,但極盡奢華的視聽表現卻難免與此背道而馳。而在天橋劇場的觀賞過程,亦因觀眾的嘈雜言談進出與毫不忌憚的拍攝,令人難以體會藝術家意欲傳達的感動,如市場般的劇場,讓創作者與觀眾都成了受害者。
六月二十八日,在北京西城區的天橋劇場,觀賞了舞者出身的趙梁導演的舞劇《警幻絕》。華彩服裝、奇麗妝扮和繁複而細緻的燈光設計所形成的視覺奢華,在中國是少見的,而今古相融、宗教(儀式)與流行合一所產生的音樂張力亦極具魅力,為此劇加分不少,同時,導演在舞台的調度上亦頗有變化,充分運用劇場空間,靈活有度。
這些實景的描述其實都與這部舞劇所想表達的「禪意」(英文劇名為Dream of Zen)或許背道而馳,因為取材自《紅樓夢》的「太虛幻境」這個片段,不過是想表達人生如大夢,亦真亦幻,人世間所有的豐美到頭來只是空。但禪既能在屎尿中,就也能在多彩的人間世。就一個表演作品而言,導演所呈現的極盡奢華的視覺與聽覺享受,令人感到中國年輕創作者在氣度的掌握與精緻度的拿捏上,都已頗有可觀之處。而這種以西方現代舞為基底,卻極力突顯東方美的形式,相信對西方的表演市場來說是極具吸引力的,這對於中國藝術創作的國際化有推進之功,就算對中國的一般觀眾而言,沉浸在如此完整的美感之中,亦是賞心悅目的事。
台下「戲」多讓人難專注
但對於我,在觀劇的當下,悅目有之,賞心則未必。
原因有二。一是如果這是齣舞劇的話,舞者並未展現出舞蹈在這個表演裡該有的主導地位,同時,以肢體敘事的精妙並未全然展示,而更讓人注意服裝的絢麗與人物形象的俊奇,看破真中之幻或夢醒之時的大悟,亦少有著墨,也因此,全劇打動人之處只在眼耳,少有心的悸動。
二是,天橋劇場竟然有如市場。
剛開演,我的後方就傳來一對父女的對話,內容是小女兒對她所看到的舞台上絢爛場景及舞者多彩的服裝與妝扮的驚呼與感想,父親則是邊解說邊附和,泰然一如坐在自家客廳(我鄉愿,不忍打斷親情的交流);繼之,不斷有遲到觀眾入場,我何以察覺?因為我坐在走道邊,一旦後頭門開,就會有一道光束照亮走道,避免全黑的場內有人意外磕磕碰碰,這道照明用的光束與舞台上燈光藝術家的多彩線條相互輝映,令人目不暇給;此劇近兩小時,無中場休息,想當然耳有人不耐久坐,開演不到一小時,只見在嘈雜的聲響之中,觀眾席裡此起彼落,彎腰借過,側身讓道,甚至聳立起身,律動之繁複絕對不輸舞者;而最不可思議的是,全場拿起手機、相機拍照及攝錄者比比皆是,沒有任何制止行動嗎?非也,只見一元銅板大小的紅外線紅點在這台那台手機和相機間遊離,但當然,無動於衷得到最後勝利,紅點知趣而退。當我得花大半的心神被迫注意上述這些場景時,請原諒我,藝術家們,你們的美我看在眼裡,卻上不了心!
創作者與觀眾都是受害者
好的表演少了觀眾的共鳴,藝術價值肯定是要打折扣的,不同的表演需要不同的觀賞氛圍,但需要一樣的觀賞品質。藝術的可貴之處可能就在那微秒之間的感動,而那稍縱即逝的瞬間,而像《警幻絕》這種空間、肢體與音樂之間相互律動所產生的抽象情感,更是需要專注力來感受,但非常可惜的是,創作者與觀眾都是可憐的受害者。
當天不單單只有我有如此的慘痛經驗,但我懷疑的是,這種體驗是否能讓北京的觀眾們警覺到,處在這種觀賞環境之中,不論多麼美好的作品,要能夠感受到或是甚至從中獲得感悟與啟發,終歸是幻想。這樣的事情,場域的管理人員有絕對應付的管理責任,因為維護觀賞品質應是在劇場裡最極致的本質。當然,如果不算奢望的話,我也極其期待觀眾自己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