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編鐘?為什麼它叫做「王者之聲」?
它不是古裝宮廷片的道具,真的可以演奏嗎?
演奏是用敲的還是用撞的?只能演奏慢吞吞的古樂嗎?
湖北編鐘國樂團將與臺灣國樂團合作,演出「王者之聲」音樂會,整套六十五件曾侯乙墓出土編鐘複製件,將與國家音樂廳「鎮廳之寶」管風琴共奏和鳴。趁此機會,我們也來好好認識這個古老的宮廷樂器,如何在今日繼續敲響!
2014TIFA—臺灣國樂團「王者之聲」當編鐘遇上管風琴
2014/2/28 19:30 台北 國家音樂廳
INFO 02-33939888
天才班導師 張紅陽 湖北編鐘國樂團團長
天才班班長 李秋玫、王婧
1. 這麼豪華的大件樂器,想來該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擁有的?
編鐘和編磬最早的宮廷雅樂使用的,主要的功能是王室貴族用來祭祀時擔任演奏的樂器。因為一套鐘非常豪華、也非常龐大,所以在文化地位上,它也是一種帝王的象徵,一般家庭更不可能擁有。
除了用來當樂器之外,一般沒有其他用途,演奏的音樂也是以莊嚴、工整的風格為主,較少用來做娛樂之用。當然,在宮廷中的擺放很有氣勢、也可以用來擺設,所以我們也將它比喻為「樂器之王」,就像鋼琴一樣,體積大、同時也有裝飾的作用。
2. 編鐘的音域,最高的有多高,最低的多低?
一套編鐘有四個半八度以上,最高音的鐘比中央C高兩個八度;最低的則是低一個多八度,大約是有九到十度。它的音域寬廣,一口鐘可以發出兩個音,就舉曾侯乙編鐘來說,一套六十五枚,可以發出的音就是一百三十個,比一鍵只能發出一個音的鋼琴還要多。調性基本上就是C大調。只不過它的跨度太大,有些音會重覆,但這重覆的好處是可以因應演奏需要,在不同的地方得出所要的音,不一定要移動距離去敲擊固定的那個位置。
一口鐘可以發出的聲音有正面及側面,我們稱它為「正鼓」及「側鼓」,而他們的音程都是相差小三度的關係。例如正鼓一敲如果是Do的話,那麼側鼓的音就是La,每一口都不例外。總共排列起來,十二個半音齊全,有變化音、能轉調、也可以演奏和聲。
3. 樂器那麼大要怎麼演奏?用敲的還是用撞的?
低音用長木棒撞擊,高、中音則是用木槌敲。因為高、中音清脆,所以木槌常被誤認為金屬槌,實際上它們都是木製的。不同音域要用適當的工具,否則高音部分用棒子打,就像大砲打蚊子一樣,沒辦法打。當然各式各樣的棒子、琴槌我們都嘗試過,要如何準確地打到正鼓或側鼓的點?特別是鐘體比較小的時候,還有發出什麼樣的聲音,這都需要考慮。我們目前試過效果最好的還是原來的形狀跟材質。不過依據作曲家的需要,有時也會使用木琴的棒子,或是在槌頭上加橡皮、塑膠,讓它聲音不要那麼亮,這都可以處理的。
另外就是鐘的延音性很好,但為了樂曲需要,要如何止音也是一個大學問。我們試過很多辦法,也曾經做過腳踏板的,一踩馬上只住,但效果都不理想,因為鐘體是圓的,所以它的整個腔體太龐大,反應不了那麼快,所以用手去止住它還是最簡單、最理想的辦法。
4. 編鐘一般都是由幾個人演奏的呢?
因為編鐘的跨度大,所以多半需要幾個人合作。例如祭典的音樂有時需要兩個音以上同時打,如果左右距離太遙遠,或者高低音相差太多,一個人就無法做到。
事實上人數的安排沒有一定,它的多寡都是根據作曲家的音樂而來,所以一般說來會分成三組,一組通常是三個人負責,如此各有各的領域,可以各司其職。但如果樂曲簡單又緩慢,一個人敲也沒有問題。反過來說,如果需要,多加人數都是可能的,就像去年九月份我們在香港演出,作曲家寫出的曲子就用到高達十個人同時在台上敲。我們認為這是編鐘演奏的極限了,因為已經很擠,再多的話不但沒地方站,沒有事先安排好的話,真正演奏起來可能會撞在一起。
5. 編鐘凸凸的釘子有什麼作用嗎?
編鐘分為上、中、下總共三層,最上層的最小,稱為「鈕鐘」,是音域最高的一排鐘,這排鐘的表面是光滑的,什麼都沒有,但高音本身的穿透力就很強。中層和下層的鐘有柄,稱為「甬鐘」,表面上都有凸出的釘子,這主要是用來起延音作用的,物理上很科學,可見我們老祖宗的智慧。一般寺廟或鐘樓的那種鐘是圓形的,只能夠敲出一個音高;不像編鐘是扁身,所以可以敲出兩個和諧的音。低音的大編鐘延音可以長達十五至十九秒,然而圓形的鐘上面也沒有凸出的釘子,所以他的延音就不會很長。
我們的編鐘國樂團是兩千五百年前春秋戰國時期的複製,但那不是唯一的一組規範,因為後來一九八一年在離隨州擂鼓墩廿公里的二號墓又出土了卅六件的整套編鐘。雖然也很完整,然而沒有像我們的那麼大。二○一○年葉家山又發掘了一套,現在還沒有挖掘完,但歷史考證已經確認了編鐘的年代有往前提早了五百年,推論是西周的早期,也就是距離現在兩千九百年以前了,那個時候的人就知道編鐘怎麼延音、了解這個作用,實在很聰明。
6. 編鐘的掛放有一定的次序嗎?
編鐘從出土後,每一口鐘在架子橫梁上的位置都已經是確定的了,每一組中的次序都是從小到大,用音來說就是從高到低、或者說是反過來說從低到高,它是有一定次序的,不能夠亂掛。如果將它上下層顛倒互換,那將導致頭重腳輕;不按順序任意掛放,不僅有平衡上的問題,也將導致演奏上的困難。
編鐘的演奏有一個特點,就是前後兩面都可以敲出聲音來。不像排鑼、排鼓一樣只有單面。一組鐘架在舞台上,打高音和中音的人是隔著編鐘面對觀眾的,他的位置在靠舞台的後方;而打低音的人,就會是在另外一面,背對著觀眾演奏,這個設計是科學的,兩個人負責不同的部分,移動之間也不互相牽制。
7. 每次演出一定要整套掛出來嗎?不用的可不可以不掛?
這不行,它必須得完全,不管曲子用不用得上,都得整套完完整整地掛上去。
因為重量的問題,編鐘的移動載運實在費時又費工,尤其我們經常在各地演出,經常面臨這個難題。我們曾想過要用塑膠模子複製編鐘,將外表仿製得一模一樣,如此一來,在某些演出沒能用上的大鐘只要用替代品掛上去,就可以大大減輕它的重量,搬運起來也很方便。但是我們演奏編鐘之外,另一方面也肩負著推廣的責任,不管這套鐘到了哪裡演出,影響力都是非常大的。演出完畢常常開放觀眾上台拍照,好奇的人也總會想要自己敲一下聲音,如果讓人一敲發現是假的,聲音很不好,那麼感覺也會變得很差。
8. 框架上面有好多浮雕,是做什麼用的呢?
橫梁上面的圖案都是來自大自然,大多是圓雕、浮雕、陰刻、彩繪等技法將人、獸、龍、鳳、花、幾何形紋等圖樣雕刻,顏色主要就是紅和黑兩種。橫梁和橫梁之間有銅人舉著,那是代表著武士,仔細看會發現他們的腰間還有一把劍,那是武士的象徵。大鐘的掛勾不在木頭裡面,而為了遮檔掛勾上的橫梁,有個特別的配件搭上去,這個特別的配件有圖案,長得像是蜥蜴一樣,古時候的名稱叫做爬牆虎。因為曾侯乙編鐘出土的地域屬於楚國,因此推論爬牆虎大概是被認為是當時的一種益獸。
值得一提的是,高音跟中音的掛勾就跟低音不一樣,是在橫梁的溝槽裡面。古代可能都是用鑄鐵或青銅做成掛勾,但那不是太硬就是太軟,常發生問題。我們現在的做法是將橫梁的底部用鋼筋伸進去加強,外面的每一個掛勾上都再做一個小鐵板故釘在木頭上,也就是掛勾四周焊上鐵板加強,這樣大鐘掛上就很牢固了。否則掛勾一斷,又危險又麻煩。
9. 編鐘可以像俄羅斯娃娃一樣收納搬運嗎?
編鐘的整個運輸過程離不開拆、裝、運、再裝這幾個環節。因為沒有辦法用機械協助,完全得靠人工,所以光是拆裝就要花掉三個小時。由於一套編鐘體積龐大、總重有六點七噸,一般需要十五個壯漢才能夠把它搬上車。它們的尺寸大小不一,所以根本無法折疊,除了細心和耐心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
小鐘和零配件有集裝箱,擱在裡面就沒問題了,編鐘的本身還是很精壯的,並不是易碎品,但當然有海綿保護避免碰撞更好。大的橫梁需要用厚實的布包起來運送,而大的編鐘就只能「裸放」,沒有辦法裝箱,因為一般箱子不能承受重量,但如果做到能夠承受時,重量又會大幅增加,所以在這個問題還沒解決前,就只能這麼做。
10. 一定只能用來演奏慢吞吞的古樂嗎?
樂器出土的時候只有實物,並沒有教材、更沒有音響讓我們聽到,很多時候只能完全靠想像。所以我們只能根據現在的理解、根據作品的需求來逐步完善它。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換個角度看來,也表示它有無限的空間,只要合理的運用,什麼作品都可以表現。而且這樣樂器又有它的特定性和歷史性,可以展現中國最古老的音樂型態;也有它的優越性,可以跟傳統的國樂、交響樂合作,也可以跟現代電聲音樂合作,它的合作對象是非常廣袤的。像我們出國的時候,就會演奏國外的音樂,最常演奏的一首,就是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歡樂頌》。
編鐘、管風琴與樂團的「不同凡響」
一九七七年,中國隨州發現了一座古墓,出土文物之多、範圍之廣震驚了全世界。墓裡發現大量兵器、禮器外,還有許多生活用品。而樂器上,就有編鐘、編磬、建鼓、瑟、琴、笙、排簫、篪等上百件樂器,演奏的工具更高達一千七百多件。整個墓室宛如一個地下宮殿,被譽為世界第八大奇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大部分的樂器不但保存完整,甚至還能演奏。墓主人記載為「曾」國諸侯,名字是「乙」,推論時地為距今兩千四百多年「戰國」時期的「楚國」,然而史書上找不到對曾國任何歷史記載的事實,更為它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曾侯乙編鐘」有幾套複製品,在台北中山堂就有一套提供演奏使用。然而真正成立樂團到各地推廣活化的,就屬湖北編鐘國樂團最活躍。在兩廳院及臺灣國樂團的邀請下,這套編鐘將來到台灣,與國樂團及音樂廳的管風琴一同奏響「王者之聲」。
曲目集合了台、德、英、中各地優秀作曲家作品,有中國作曲家唐建平為編鐘所做的《編鐘大曲》,以〈亙古回聲〉、〈神農〉、〈土陶〉、〈絲〉、〈火〉及〈青銅〉六個部分表現楚人生活情景,還有台灣作曲家鍾耀光為「紀念臺北建城一百廿周年音樂會」譜寫的《超越時空的城牆》。
還有西方兩位作曲家用不同眼光譜寫的曲子:德國作曲家老鑼(Robert Zollitsch)親訪湖北博物館研究編鐘多年,演出的《鐘樂和鳴》中,以編鐘、編磬和大鼓同時演奏相同的節奏型態,讓鐘聲呈現豐富,宛如合唱團般的和聲效果。而英國作曲家約翰.霍華(John Howard)所作的《以戰維和》從《孫子兵法》出發,探究戰爭與和平這兩個極端。
為了創作新曲,台灣重量級作曲家錢南章還特地前往香港,聆聽香港中樂團與湖北編鐘國樂團的合作,並多次參與樂團練習、彩排、講座,從聆聽到試敲。有感於先人的智慧,他將以《序》這個作品為本次音樂會開場,讓編鐘與國樂團共奏合鳴。最後壓軸的是新銳作曲家王乙聿的《跨越時空隨想》將讚頌上帝的管風琴比喻為天堂,出土於曾侯乙墓的帝王編鐘喻為地獄,而國樂團則代表凡界。結合編鐘、管風琴及國樂團合奏的難得組合,一旦錯過,再等何時?(李秋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