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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門《紅樓夢》著重在普遍性的寓意、生命的圖景。化作十二名女舞者身上奼紫嫣紅的錦繡衣裙,落著碎花的舞台上,旋轉起舞。(劉振祥 攝 雲門舞集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重探大觀園,誰識紅樓夢中人/當代新詮

生命的四季圖景 經典角色的現代面貌

《紅樓夢》的當代劇場改編

《紅樓夢》中的角色各擁其個性和命運,充滿戲劇性的情節,歷來引起傳統戲曲改編版本較多。現代劇場改編則有雲門《紅樓夢》、非常林奕華的《賈寶玉》,和王世偉的《林黛玉》。在他們的作品中,可見到不同的創作策略,也突顯了當代劇場與小說經典之間許多可比較性的問題。這些改編,構成了原作的來世,引領觀眾一次次回到經典之中。

《紅樓夢》中的角色各擁其個性和命運,充滿戲劇性的情節,歷來引起傳統戲曲改編版本較多。現代劇場改編則有雲門《紅樓夢》、非常林奕華的《賈寶玉》,和王世偉的《林黛玉》。在他們的作品中,可見到不同的創作策略,也突顯了當代劇場與小說經典之間許多可比較性的問題。這些改編,構成了原作的來世,引領觀眾一次次回到經典之中。

一面覆蓋滿整座舞台的白幕,輕輕緩緩地起伏、曳動,像捲著荒原上的風,同覆滿雪的大地;男舞者身披一襲紅袈裟,剃度之後的容顏虔敬肅穆,朝著舞台的斜前方,朝著一片空無的大地,雙手前舉,跪身禮拜。這是雲門舞集一九八三年經典作品《紅樓夢》的最後一幕,我是二○○五年四月於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的開幕首演,觀賞到此齣的現場版本。

原名《石頭記》,相傳清代作者曹雪芹,章回寫來,從女媧煉石補天餘下的一塊帶有靈性的石頭,凡心初動,落入塵世,到了賈府,成為出生時口含寶玉、纖細易感的男主角賈寶玉;而曾受頑石甘露澆灌的一株絳珠草,化為後來以眼淚相還之的林黛玉。《紅樓夢》融入了曹雪芹自傳性的家族故事,朝代的繁榮以至興衰,大觀園內,十二金釵各擁其個性和命運;人物的細膩形塑、賈府場景的刻畫、情感關係的鋪陳,充滿著戲劇性,加以文化或宗教思想中的成住壞空、輪迴命運觀,歷來引起傳統戲曲改編版本似乎較多,這兩年如北方崑曲劇院《紅樓夢》(2012)、二分之一Q劇場《風月》(2014);而在戲劇或舞蹈上,雲門的《紅樓夢》依然是代表性的一齣。

與原作保持距離  增加舞蹈詮釋空間

相較於林懷民更早同樣改編自文學與傳說的《白蛇傳》(1975),聚焦、突顯白蛇、青蛇等主要角色的姿態與情感,或後來《九歌》(1993)中的雲中君、湘夫人,《紅樓夢》更著重在普遍性的寓意、生命的圖景。以四季為標題,分段作:序場、春、夏、秋、冬、尾聲,有意地隱去了具體的角色、名姓,代之為「園子裡的女子」、「園子裡的年輕人」、「一僧一道」、「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等,燦爛的青春,化作十二名女舞者身上奼紫嫣紅的錦繡衣裙,落著碎花的舞台上(《紅》也是劇場設計大師李名覺首次參與雲門舞台設計),旋轉起舞。作家蔣勳曾如此評介:「舞蹈或許無法很具體地說故事,或許,編舞者有意和《紅樓夢》原作保持比較疏離的關係。」(〈文學紅樓夢與舞蹈紅樓夢〉,《表演藝術》147期)

原作中複雜交織的人情,被凝斂為林懷民舞作中一幕幕天地四季般的畫面、歲月枯榮的思索,更是荒蕪中「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深沉空性的感悟。隱沒於白幕的整個舞台,「出了園子的年輕人」渺小而又靜定禮拜之姿,或許便是編舞家從《紅樓夢》中所閱讀到的肉身寓意。

如何改編如此繁複的經典鉅著,成為劇場的挑戰,在抽象和寫意之間,在敘事和非敘事、角色或群像之間;傳統戲曲經營唱腔、身段,考究服裝、首飾、器物,而舞蹈也以其身體動作的獨特形式,相對地得以與原作保持距離,提供創作者較大的詮釋空間。這或許已說明了何以反倒戲劇上,在極有限的劇場時空裡,難以再創作《紅樓夢》故事。

截取出象徵性角色  賦予經典當代新貌

非常林奕華的《賈寶玉》(2011),與王世偉導演、空集合創作體的《林黛玉》(2011)恰為兩個例子。有意思的是,截取出象徵性的角色,賦予經典文本一幅當代的面貌,敘事形式上的後現代遊戲拼貼,跨音樂、肢體的表演類型,不約而同成為這兩齣作品的構成。以古典名著為題,林奕華陸續創作了《水滸傳》(2006)、《西遊記》(2007)、《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2011)等,融合嚴肅與通俗流行文化,建立個人獨特的帶有當代感、都會生活的劇場風格;《賈寶玉》藉由賈寶玉(何韻詩飾)與十二金釵,鋪陳一則則關於現代人的情感故事,在荒蕪的巨大廢墟場景,以重返、追憶的倒敘形式,令賈寶玉重新落入塵世,調度了音樂劇的類型、加入舞蹈編排;夢境的裡外(英文劇名Awakening),既存在於角色的身上,也在劇場真實和虛幻時空的邊界上。

《林黛玉》由「黛玉葬花」為靈感,聚焦愛情,在構成上則更形破碎,導演王世偉說:「現代戲劇不能只單純解釋林黛玉這個角色,必須與現代人的戀愛態度連結。」於是以廿首「情歌」拼貼成戲,八位男女演員都像是黛玉的分身,在段落和段落之間,演繹情感關係的紛繁切面。原作中角色的具體面容,在《林黛玉》的拆解拼貼中,或許已不易辨識;在歌與舞中,延異有其作品獨立的故事。

林懷民在被問及,何以選取傳統文化如《紅樓夢》為題材時,曾說,「傳統文化,不管是民間故事、文學經典或書法美學,都是我的眷戀。」「我覺得寶玉、黛玉、寶釵、熙鳳都是我的朋友。」(〈總序〉,蔣勳《舞動紅樓夢》)《紅樓夢》的語言藝術、章回形式,或者大觀園裡外呈現出的世界觀、其中的角色,成為學術上「紅學」研究的主題,也影響了現代文學作家的創作。電影和電視劇以其長度規模,一直以來,多次從小說取材、改編,而戲曲也有其脈絡。在雲門的《紅樓夢》或林奕華、王世偉的作品中,則可見到不同的創作策略,也突顯了當代劇場與小說經典之間許多可比較性的問題。這些改編,構成了原作的來世,引領觀眾一次次回到經典之中;我們竟也像那曾受澆灌的絳珠草,闔上書,走進劇場,成為那些淚水,與之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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