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一個城市的音樂廳設計固然重要，但那畢竟是硬體設備，文化活動的主體終究還是在人。如果說波士頓交響音樂廳是身體，那波士頓交響樂團（Boston Symphony Orchestra） 就是它的靈魂。

波士頓交響樂團是美國最好的管絃樂團之一，其水準甚至和「芝加哥交響樂團」、「紐約愛樂」難分軒輊，是公認美國最好的五大樂團之一（另外兩個分別是「費城管絃樂團」與「克里夫蘭管絃樂團」）。亞洲也有許多新興的管絃樂團，其中的樂手也受過歐美音樂院的專業訓練，不過如果暫時不討論每個樂團的實際水準，世界級的樂團和新樂團的最大差別卻是在於——傳統。當然，缺乏「傳統」，就某種程度上來看也是少了包袱。但無論如何，這「傳統」的意思，不僅包含了樂團的歷史、歷代指揮與音樂家們的投入、演出與委託創作的曲目、甚至音樂廳的歷史，也包括一代又一代的薪火相傳。

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傳統是非常經典且具代表性的，例如它成立於一八八一年，比著名的柏林愛樂還早了一年。歷任的指揮家，也都令人推崇，像是任期至大戰結束後，總共二十五年的俄國裔指揮家庫塞威茲基（Serge Koussevitzky），他在RCA唱片公司也有多樣的精采錄音，更是少數非常支持現代音樂的指揮家。接任的孟許（Charles Munch）和後來的萊因斯朵夫（Erich Leinsdorf），也都是一代風雲音樂人物，並留下相當豐富的唱片錄音記錄。

委託偉大作曲家  留下豐富精采樂章

樂團也曾委託許多作曲家為它量身打造作品，其中有許多作品是我們熟悉的，如斯特拉溫斯基的《聖詩交響曲》Symphony of Psalms、浦羅柯菲夫的第四號交響曲、柯普蘭（Aaron Copland）的《交響頌歌》Symphonic Ode等。最近幾年，像寫過《紅色小提琴》電影配樂的作曲家柯瑞格里亞諾（John Corigliano）、為《臥虎藏龍》創作配樂的譚盾、MIT作曲教授哈比森（John Harbison），以及在Brandeis研究所教導過我的作曲老師Yehudi Wyner等，都接受過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委託，寫下不少精采的樂章。不過這麼多作品中，成為二十世紀最偉大，也最常被演奏的管絃樂經典作品，則是委託巴爾托克（Bela Bartok，1881-1945）撰寫的《管絃樂協奏曲》。巴爾托克晚年雖然不算默默無名的作曲家，從東歐逃離到紐約的生涯，卻是充滿挫折與坎坷的。哥倫比亞大學提供了個圖書館研究員的閒差給他，便於讓他整理年輕時收集的民謠音樂資料。後來，他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在經濟與疾病的雙重壓力下，很難持續創作。最後在朋友的奔走之下，波士頓交響樂團委託他創作一首作品，並給予如及時雨般的酬勞。

巴爾托克的「創新」與「普世」作品  

藝術上最難的，並不是富於創新的藝術性，也不是做到婦孺皆知的通俗性。前者往往像為藝術家創作的作品，變成曲高和寡；後者常常像時下通俗的作品，可以一時流行，最後卻因缺乏深度而被人遺忘。最困難的是在藝術上創新，卻又能符合普世價值觀，《管絃樂協奏曲》則是這類代表的巔峰之作。巴爾托克大膽融合民謠音樂的精神，而非模仿民謠音樂的聽覺外型，並以特殊的音階與和聲、豐富的節奏和對位，以及落英繽紛的管絃樂法，為我們留下一件完美的作品。不過，儘管這個委託是波士頓交響樂團給予的及時雨，但個性耿直且脾氣怪異的巴爾托克並沒有聽到首演，原因是，他從紐約到音樂廳聆聽排練時，屢屢覺得指揮家庫塞威茲基的速度不對、詮釋不周，因此幾乎每幾小節就叫停。在指揮台上，鼎鼎大名的庫塞威茲基大概也沒遇過敢一直指責他錯誤的人。為了避免讓樂手看熱鬧，兩人便妥協，先至後台溝通，然而溝通不良，巴爾托克一氣之下揚長而去，完全不管後來的世界首演……或許他知道這一切都不重要，因為在他譜寫完的那一刻，早已成就了歷史。

任期最長的指揮──小澤征爾

波士頓交響樂團在位最久的指揮，是亞洲愛樂者非常熟悉的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他從一九七三年起，擔任指揮直到二○○二年，總共近三十年。期間他帶領樂團演奏、委託非常多的曲目，也推廣了許多日本作曲家的音樂，例如在西方也相當有名的作曲家武滿徹（Toru Takemitsu，1930-1996）。此外，他也常和亞洲背景的音樂家合作，例如國人很熟悉、居住於波士頓北邊劍橋市的大提琴家馬友友。很可惜的是，指揮在同一個樂團太久，漸漸出現如公家機關般的僵化現象，樂團也漸漸失去了朝氣與方向感，所以當他離開樂團時，所有波士頓的樂評都一致叫好，甚至連他英文能力不好、家人都在日本（這似乎已經有點太泛政治化了）、不參與其他音樂活動等問題都被輿論批評。不過，波士頓交響樂團在他任內，水準走下坡的最直接例證是，沒有許多唱片出版，即使有也不十分理想，這和庫塞威茲基等指揮的任內表現相比，是不成比例的。儘管他毀譽參半，然而近年由於古典音樂聽眾減少、音樂分眾化、樂團經營成本太高、以及政府補助日漸減少等原因，許多管絃樂團都瀕臨解散，即使唱片銷售量佳、美國樂團排名第一的芝加哥交響樂團，前幾年就差點宣告破產。小澤征爾任內雖然唱片乏善可陳，聽眾也沒能擴展到年輕族群，波士頓交響樂團卻奠基了穩固的經濟狀況。我個人猜想，除了地區性企業贊助多之外，也可能有日本方面的捐助，──因日本民間與政府，對於推廣文化的日本國際級人物的贊助都不遺餘力。

李汶臨危授命  挹注生命力

就在波士頓交響樂團缺乏方向、演出缺少朝氣的時候，年老的現任指揮家李汶（James Levine）臨危授命，在新的指揮與新的方向下，原本實力堅強的樂團又綻放出生命力。有一回我去聽李汶指揮馬勒第八號時，不但對音樂感動異常，更驚訝樂團能有此優異的表現。他那種樸實無華的指揮方式和小澤那種動作頻頻的浮誇剛好相反，卻是如此的有效——他不舞動，卻可以讓樂團跳舞；他不歌唱，卻可以讓樂團高歌。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你比較喜歡輕音樂或帶點流行味道的管絃樂，也可以在此欣賞到波士頓大眾管絃樂團（Boston Pops）的演出。這個樂團的傳統，國人應該不會太陌生，因為他們之前的指揮就是為《大白鯊》、《超人》、《侏儸紀公園》、《辛德勒名單》等電影撰寫配樂的約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由前任指揮的背景，可以知道這個樂團的屬性。他們的演奏，從比較大眾化的古典名曲的單樂章，到通俗歌曲、爵士風格的都有，聽起來非常輕鬆，甚至有時一樓有調酒的服務，可以讓你輕鬆地享受古典音樂，並且達到和朋友社交的目的。至於票價與節目單，可以直接在網站上查詢，但基本上，在國外聽一流樂團的演出都比在國內便宜，不妨挑個好位置，悠閒地享受一次美好的音樂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