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一隻大毛筆、一帖書法字的背幕，以及兩塊分別刻著「賣鬼狂想」、「子不語」的Cube，分別擱置在右下與左上舞台，即是舞台的全貌。中間的空曠保留了戲曲舞台通常以空台進行演出的傳統，讓三位丑角演員則能夠盡情地在這塊舞台上大顯身手。以魏晉志怪小說〈定伯賣鬼〉為原形，從故事結尾延伸發展出新的故事，定伯甲（陳清河飾）將羊賣給了名落孫山並且想再次賄賂考官的書生（陳富國飾），因慾望而使得自己走進了虛實不清的輪迴之中。書生財迷心竅，買了羊之後，遇見了被皇帝唾死的鬼優人（謝冠生飾），書生不信有鬼，甚至假做閻王爺欺騙鬼優人，並在最後將鬼優人的皮扒了，一起帶到宛市去賣。但，在定伯乙（陳清河飾）如同輪迴般地出現在同樣的場景之時，買羊的書生卻被指為騙子，然而，這其中似乎有著蛛絲馬跡，能夠發現《賣》劇不過是一齣安排好的「戲」？

誰是真誰是假呢？

從「定伯得錢千五」後延伸：鬼賣給了誰？賣了之後呢？編劇邢本寧極具巧思地將劇情延伸為輪迴式的結局。將近來所發生的社會事件置入，如近期服貿議題中，政府時常對人民呼喊簽署兩岸服貿的口號「利大於弊」，以及鬼優人說的：「當今的聖上是個傻子。」從台下觀眾的反應並不難感受到，這些台詞具有深刻的諷刺意味。最有趣的是，在驚嚇書生時，將電視廣告中貞子跳現代舞的橋段挪用進劇情之中，徹底地展現了丑行滑稽有趣的表演特色。

此外，從台詞中的互動可以發現一件有趣的事：鬼優人真的是被騙嗎？鬼優人對書生問了個問題，書生卻答不出來的同時，鬼優人說：「怪不得考不上的秀才。」在這之後，他對著書生仍叫著閻王爺，怎麼又會說出這句話呢？從書生負鬼時跑著圓場，然鬼卻停在原地不動卻說：這是戲曲舞台的規矩。活人在舞台上跑，鬼卻沒有因此而受到「舞台」影響，不得不說這正是絕妙之處，究竟誰是虛誰是實呢？誰是真誰是假呢？在這個「狂想」的舞台與劇情中，將一切規矩混淆，讓人分不清真實虛假。究竟是誰騙誰？誰又最應該被唾棄呢？《賣》劇並未給觀眾任何的答案，而是使人發笑，並留下了伏筆讓觀眾去思考，此外，演員與觀眾在定伯乙邀請觀眾一起「唾棄」書生，觀眾喊著「呸」，演員則跟著觀眾言語反應，作足了戲劇與觀眾之間的互動，讓台下的觀眾不只是看戲，而是參與在《賣》劇這個分不清虛實的輪迴中的一員。

結合戲曲韻味與當代劇場元素

編劇的巧思與導演的安排給足了演員空間發揮，一切仍在戲曲程式上，鑼鼓點、翻滾、水袖、唱念作打，一樣都沒少，台上除了偌大的毛筆與兩個Cube之外，沒有任何的寫實布景或道具，讓整個舞台維持在戲曲的寫意之中，也因為兩個Cube的運用，在渡河一段，營造出兩岸遙遙相對的場景，此外也運用了投影與演員們進行互動（如開場的定伯趕羊），演員身段配合了燈光投影，讓傳統戲曲與當代劇場達到非常好的融合與交流。《賣》劇有別以往京劇皆以生旦故事為主軸、丑行為插科打諢配角的傳統，讓三位丑角同台，也同樣是故事中的重要角色，就如同李漁的《奈何天傳奇》，丑、副等行當即是劇中的主角。

最後，舞台上偌大的毛筆，在戲正式開始後，將懸在空中的筆鋒下降在舞台之上，表現出《賣》劇將〈定伯賣鬼〉故事延續書寫的隱喻，有如天外飛來一「筆」。在不影響演員演繹的基礎上，創造了這樣一個大型的舞台裝置，除了帶有特殊隱喻外，也讓舞台風格呈現出一致且具有古典韻味的景象。《賣》劇在音樂、唱腔、舞台及演員的演繹上，不失戲曲的韻味，延伸古典且活用當代劇場元素更是展現了「小劇場．大夢想」的實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