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者的身體,是舞台上最重要的元素,裸身演出,卸下的不只是衣服,更是種種社會的、外在的遮蔽物,誠實面對當下的自己。
四位劇場/舞蹈工作者——劉守曜、法蘭克.迪馬可、李貞葳、蘇文琪,當他/她們在作品中呈現裸體時,思考的是什麼?想說的是什麼?
《孤單在一起》後,我們想要一起生活、創作,Vakulya在去年夏天和我求婚,這個月就要公證了。
緊張的心情已經很遙遠了。但的確,在這個作品之後,我們或許更看清對方的「真面目」了。我們並不是從「要做一支裸體雙人舞」出發,原本,這只是舞作中我稱為“Rock”的一段。我們像球般緊密、緩慢地翻滾,在時間中不斷變化,我們彼此撐扶,要持續在不尋常的撐舉上滾動,身體的張力與片刻的放鬆,是很真實也很直接的,但若衣服遮蔽,就只能看見身體塑造出的形狀,無法看見身體的質地。
我們必須回到最原本的樣子
這是一個那麼坦承的作品。在創作的過程中,我們一直想像不出服裝的樣貌。我也曾跳過全身穿著膚胎,頭髮也染成膚色,包覆了真實,使人如同玩偶的作品。但《孤單在一起》不一樣,它很真,我們是真的兩個「人」在那裡,服裝遮蓋人的樣貌,不只形成觀者與作品的隔閡,也遮蔽我們之間的連結。我們必須回到最原本的樣子,那,就是那樣了。
對我來說,這不是勇敢與否的問題,也不是因為對自己的身體很有自信,而是我確立自己的動機,試圖讓形式與內容成為一體。
我在乎身體的質地,巴希瓦當代舞團的Gaga訓練,對我影響甚鉅。它探討身體的敏銳度,擴張感知,強調身體即便放鬆,仍要處在engage的狀態,如同在飄浮,抵抗地心引力,這是零狀態。
Gaga的帶領方式是透過言語,比如想像「水浮過你的身體」來表現每吋肌膚被滑過的感覺,或是想像「使力把人推開」來表現抵抗,這自然而然會讓身體產生某種質地,而不是單純的風格或技巧。
我曾在二團升一團的那年跟Ohad(編按:巴希瓦現代舞團藝術總監歐哈德.納哈林Ohad Naharin)說:「我好像要把以前學的都丟掉,才能更了解Gaga。」他卻說:「妳不該把它們丟掉,這些都是妳的工具,妳應該把新學到的東西不斷加入。」多有智慧的話啊,這影響我離團後面對各種不同的「形」,更繼續讓我的身體累積更多的知識。
「妳把裸體的表現拉到另一個層次。」
回過頭來說,我們不應該讓裸體有禁忌感,雅/不雅、妥/不妥,當然會有爭議,但要如何評論,總要了解出發點與動機。
我們當時也相當好奇台灣觀眾的接受度。我撥了通電話給媽媽,她一時不知怎麼反應,半開玩笑問我:「沒有預算可以做服裝嗎?」我解釋著這支作品的表現形式,只是她難以想像自己的女兒要裸體演出,「這樣好嗎?風俗民情不一樣啊!我怎麼開口邀人家來看你的演出!」她擔憂著。而我好像一直在挑戰她。因為媽媽是出家眾,她和道場的朋友來看首演前的總彩排。後來,她說:「我完全放心了,妳把裸體的表現拉到另一個層次。」
我很開心她能這麼說。
身為台灣人,與歐洲人在台灣裸體演出,或許情況有些不同。不像外國人前衛、開放,裸體是他們的事,我生長在台灣,在國外工作、巡演、生活,回到家,沉澱出這樣的作品,覺得有些教育意義。
台灣觀眾的開放與接納度出乎我意料的高,當作品的呈現能讓觀者看到本質而非執著於外相上的呈現,裸與不裸,何須爭論呢?
延伸觀賞:2017台北電影節(6/29-7/15)將放映歐哈德.納哈林之舞蹈紀錄片Mr. Gaga。
人物速寫
1985年生於宜蘭,2008年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畢業,2009年加入以色列巴希瓦現代舞團(Batsheva Dance Company),隔年從二團升至一團,2014年離團。創作作品有:《大象》(2010)、The Bright Side(2011)、Flesh(2013)、《肚臍眼》(2014)、《黑盒子》(2014)、《孤單在一起》(2016)等。目前以獨立創作者身分與匈牙利編舞家Vakulya Zoltán定居比利時布魯塞爾,《孤單在一起》預計今年8月至愛丁堡藝穗節演出18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