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崑劇團於八月初演出新編劇《紅樓別夢》,首度在音樂廳演出崑劇,由甫獲梅花獎的旦角沈昳麗主演,跳開寶黛之戀,以現代女性觀點,續寫紅樓薛寶釵,以薛嫁入賈府為開端,如何看待自我被安排的命運、如何接納棄別出離紅塵的夫婿……
因為電視懸幻劇《三生三世》熱播爆紅,接著電影版也鬧得哄聲不斷,除了粉絲效應之外,重點集中在抄襲門,連帶扯出宮鬥大咖《甄嬛傳》的作者也是有案在身。其實上海越劇團曾推出過同名劇作,雖為同名,轉化為劇場樣態,動刀俐落便可安全過關,又省心又省去非議。天下文抄者眾多,關鍵原作有張力,還是改編後更適合票房呢?模式有許多技法,有的歪批戲說,有的顛覆翻案,有的改寫整合,最好入手的是選人物原型,其他的戲節靠自我豐滿羽翼,上海崑劇團八月初推出新編《紅樓別夢》,在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演出,以現代女性觀點,續寫紅樓女子薛寶釵,滿台女性場場票房生輝,掌聲中曹公筆下的人物形象令人浮想連篇。
孤獨與哀傷
宣傳上說這是六百年來,崑劇首度在音樂廳演出,從主創人員的陣容(新得梅花獎的女一號沈昳麗)、線裝版印製的節目單到葉錦添的服裝設計,可說是本年度強打,編劇指出原作中意喻寶釵是「高山隱士,任是無情也動人」,便以此讚譽為發想,探掘隱士的情懷和心境,經典紅樓是書迷心尖上的一滴淚,高潮衝突戲多在林妹妹一處,本劇反轉視角以薛嫁入賈府為開端,如何看待自我被安排的命運、如何接納棄別出離紅塵的夫婿……戲分五折〈催妝〉、〈破鏡〉、〈雙祭〉、〈贈別〉、〈別夢〉,環狀音樂廳將文武場復古置放台上,明式廳堂雕花木窗,生角未勒頭兼作檢場,十二青衣女子串接場間戲氛,著水衣執扇的小貼旦,還身兼幕間配唱「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的主旋律。
從全視線多角度的文學展現,微縮拉回到特寫又細膩的寶釵心語,寶哥哥還是冥頑不劣,只想和林妹妹成雙廝守,寶釵卻不同以往了,試圖在處世大度和圓融間,釋放些人性與個性,她雀躍又嬌羞地想像新婚的歡愉,一旦發覺自己是代嫁者,對母親嗆聲,敢撕嫁衣,成親時被識破也反問夫婿,我該承認知道自已是被掉包嗎?祭奠閨密好友黛玉,作詩宣洩情緒,寫到「一籤素,空對秋」,愁思悲戚比以淚還債的林姑娘更催人哀乎,幽幽裊裊的寶釵,是寶釵?非寶釵?想為金玉良緣的預言開脫些宿命感,更添不少無力的孤獨。
參禪與和解
原著的發展主線在抄檢大觀園和寶玉出家後,幾乎無衝突可作戲,〈別夢〉一場卻讓寶玉出家後回家,和前妻作了禪味非凡的交流,場上安排得也頗有迷濛清意,寶釵一身白淨,年年重回殘敗的大觀園,折枝紅梅遙寄當年詩社的姐妹們,似乎在夢般空靈的情景裡,更有超脫世俗的力道 。
說這是關於和解的故事,我們如何與過往和解?如何與自我和解?如何與命運和解?當寶玉辭親出家時,說我放不下的只有妳,勸寶釵為自己而活,撼動了晶瑩冷香的心,原來知己就在眼前,了悟最大的愛是彼此解脫,親手替他披上象徵意涵的大紅斗篷,分手前早就完成了破鏡中的和解。
與其說是與前夫的對話,倒不如說當年一曲(寄生草)暗喻兩人日後「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情種者只能出家,否則生活的摧折如何能來去無牽掛?尋源問道參話頭,白茫大地既是回歸她本來面目,也是眾生清淨本心,心神合一就是與自我的和解了。遠較曹公說她縱然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目送出家後的情僧寶玉,重入身後斑駁的榮府,隱士心懷已虛化,何辯是與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