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第31屆金曲獎「特別貢獻獎」頒給黃瑞豐,8位鼓手同台演出「登峰造『擊』」,向這位縱橫音樂界50餘載的前輩致敬。誠如獎項引言人、歌手姜育恆所言:「黃瑞豐是鼓手界的天才、音樂界的長青樹、唱片界的神級人物。」
黃瑞豐錄音過的曲子超過10萬首,《一樣的月光》、《愛拼才會贏》、《酒後的心聲》、《明天會更好》等金曲,都有他的鼓聲相伴,我們可以誇張說:黃瑞豐的鼓聲,幾乎每一個台灣人都聽過。
黃瑞豐,這位沒有喝過洋墨水的樂師,憑著眼觀、耳聽的能力,和對音樂堅定不移的愛,譜出半世紀的音樂人生。他在致謝詞中提到,8歲那年,父親給他一把吉他,並和母親誇讚「這孩子淡薄有天分」。黃瑞豐感念音樂的天分得自於讓他去學吉他的父母。是的,「台灣鼓王」黃瑞豐的少年往事,不是從一雙鼓棒開始,而是一把吉他。
學吉他成為接觸音樂的起點
「不是我家有這樣的環境,是序大(台語:長輩)願意讓我去學。民國30、40年一般家庭錢都賺不夠了,怎麼會讓孩子去學樂器?」黃瑞豐說。
不只如此,吉他也不像是一般家庭會出現的物品。事實上,那是黃瑞豐父親買來自娛的樂器,沒想到黃瑞豐占用的時間更長。父親是西餐廚師,曾與人合夥開設高雄第一家牛排館「新國際牛排館」,後來自己開業「西洋館」,是少數標榜「鐵板牛排」的西餐館。可惜,家中子女無人承繼「做牛排」的家業,「我的廚藝不好,小時候牛排倒是吃不少。」
黃瑞豐的父親很會拉二胡,因為做西餐和受美國文化薰陶,也喜愛西洋樂,買低音號(tuba)和吉他,黃瑞豐的吉他「入門課」就是從父親而來:怎麽按Do Re Mi、如何調音等,「聽到尼龍弦撥振的聲音,我就會很興奮。」父親買的是古典吉他,用手指撥弦,和用pick刷的鋼弦不同。
由於年幼手勁小,黃瑞豐將吉他平放,一手大拇指按住,另一手指頭一根根撥弦,興致很高,也拿爸爸的歌譜看譜彈,當他彈出〈18姑娘一蕊花〉時,父親稱讚他:「囡仔擱真巧。」12歲,黃瑞豐已養成識譜的能力,如〈桂河大橋〉這類困難的曲子、舞廳耳熟的阿根廷探戈〈La Cumparsita〉都沒難倒他,自認彈最好的是日本演歌作曲家古賀政男的〈溫泉鄉的吉他〉。回想起傍晚坐在巷口彈吉他,一群小孩圍著聽的童年記憶,他滿是懷念,「細漢真趣味、真歡喜」。
在小黃瑞豐的心裡,有一位「吉他大俠」的形象,是布袋戲角色「賣唱生」,「『賣唱生』的武功很好,出門都揹一把吉他,是很俠義的江湖人物。」待日後,他對吉他又有更浪漫的夢想:在雙十國慶那天,他能坐在遊行的花車上演奏,像「吉他王子」一樣。
黃瑞豐1950年出生高雄左營,母親生3個兒子,他排行老大。直到初中,經常往返高雄和屏東外婆家,和母親娘家人的感情濃厚。那個年代,布袋戲還是主流娛樂,無論是在廟埕演出的外台布袋戲,還是在戲院演出的內台布袋戲,孩子看到布袋戲都難掩興奮。曾因沒錢買票,黃瑞豐和同伴在垃圾桶找到破鏡片,從窗戶縫隙伸手進去想藉以偷看內台戲,「裡頭的人都看到我們的手了,只有我們以為沒人發現,被人用棍子打手,真痛。」後來布袋戲改用唱盤放西方流行音樂,像是「投機者」(The Ventures)的名曲〈Pipeline〉、〈Wipe Out〉等都是盛行的配樂,「我覺得這些歌真好聽,較現代,我說的『現代』是指50年前。」
屏東光華戲院對面有一家樂器行,裡頭擺吉他,黃瑞豐父子路過時都會多瞧幾眼,爸爸問他:「想不想學?」黃瑞豐滿心歡喜地正式上吉他課,從怎麼拿吉他開始——不是搖滾式的拿法,而是佛朗明哥式的吉他靠在單膝上,短短2、3個月「就學到ㄅㄧㄤ丶ㄅㄧㄤ丶叫,別人都以為是天才,小孩子本來就學很快,我又愛彈,人家有時間是去讀冊,我是有時間就彈吉他,彈到爸爸翻臉:我是要讓你學趣味,不是要讓你彈吉他過日子。」
黃瑞豐就這樣抱著吉他讀完小學,在學業、興趣難兩全之下,黃瑞豐吊車尾考進高雄私校復華中學,也只讀了一學期,就因成績不及格被退學,唯有音樂、英語兩科超過60分。
「爸爸認為,書讀不好沒關係,國文、英文一定要及格,寫文章、寫信都會用到。但是,我的頭殼哪能記住國文、歷史、地理那些?我去中國的演唱會,還問他們『中原在哪裡?』,一首歌的旋律對我還比較重要,其他的,我真的沒能力理解。」
「我沒想到成績不及格會這麼嚴重,坦白說,我很喜歡被退學,只是爸爸感覺很見笑。」初中唯一有趣的,是校內有位學長常在司令台上自彈自唱,「我會站在附近聽,覺得他蠻前衛的。學長是用pick、跟我的彈法不同。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鄉村音樂。」
雖說沒期待子女能繼承家業,但父親也沒想到,這個彈吉他有天分的兒子,會被音樂帶著愈走愈遠,「大概是我10多歲的時候吧,他拿吉他摃我的頭殼,說後悔讓我彈吉他。吉他壞了。還好我沒再彈吉他,改成挵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