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館作為民主自由的應許之地,不是反倒加深了它和現實、和民眾之間的鴻溝嗎?藝術家的自由,成為美術館的自由之附庸,美術館則成為假民主之附庸。
美術館是一個歷史終結之地。不只因為這裡展示的「新」和「當代」多於歷史,以至於在美術館辦個展覽,即便內容是最古典的藝術史,也必須先提出一個嶄新而又當代的策展論述;更因為那些傳統上不屬於藝術史的社會事件、技術哲學和政治議題,現在都進入了美術館。美術館成為複合型態的自然科學館和歷史博物館,教室和實驗室,議會和法庭,從二二八、解嚴到核武和細菌戰,從後疫情到人類世,都在這裡被討論,從這裡被發布。台灣尚未解嚴的1983年,北美館已然落成。同樣地,1989年冷戰結束,福山(Francis Fukuyama)看到人類長久以來追求的民主自由,證明只能被資本主義最完整地實現,因此歷史也隨之結束。然而,早在1979年,藝術家艾維.費雪(Hervé Fischer)在巴黎龐畢度中心,一個由鬧鐘和量尺圍起來的現場裝置裡,發表了一場事後題為《藝術史結束了》(L’histoire de l’art est terminée)的行為表演。他宣稱,藝術已經解除了它的歷史任務:創新,今後它可以和各種議題進行多元的連結,或是不連結,而藝術中心正是這樣一個保障絕對自由的地方。還沒成為現實的民主體制,預先在美術館實現了。
然而,真是這樣的嗎?還是相反,如同冷戰時期的美國新聞處一般,美術館只是對於自由民主的擬真,令人覺得,這,就是自由了,自由成為一種固定、可擁有、屬於我們的「這裡」,以至於民主政治無論實質上如何崩壞、空洞,永遠有美術館這樣一個門面掛保證?那麼,美術館作為民主自由的應許之地,不是反倒加深了它和現實、和民眾之間的鴻溝嗎?藝術家的自由,成為美術館的自由之附庸,美術館則成為假民主之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