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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師(葆玖)與我(上)
(Norman Normal 繪)

1982年,我在香港第一次親眼目睹梅葆玖老師的演出,強烈地震撼了我,進而在1988年正式拜師學梅,影響了我一生的藝術道路。梅老師原汁原味地繼承了父親梅蘭芳大師的表演藝術,使我隔代能直接追索師祖在京劇上的創造。今天想和大家聊聊我的老師梅葆玖。

梅葆玖老師1934年生於上海,排行第九,是梅蘭芳大師最受寵的么兒。生在梅家,天天吸收戲劇養分,10歲就登台演《三娘教子》裡的薛倚哥,但老師天性裡是「理工男」,對機械情有獨鍾,音響、照相機、收音機……都能自己拆卸組裝,成了一生的興趣。梅大師一邊讓么兒在正規學校上學,同時延請了王幼卿為他開蒙學戲。武功、崑曲等也延請各方名師到家授藝,並且嚴格要求遵照老師所教授的學習,萬萬不可以私自學爸爸唱,而不聽老師的。

抗戰結束,梅大師恢復演出,梅老師開始陪著爸爸演出,父子曾合演《斷橋》,老師20歲時,還錄製了唱片。1949年之後老師隨父親四處勞軍演出,深入各種人群,開闊了梅老師的視野。但很快的,梅大師去世,各種政治運動展開,梅劇團被撤銷,加上乾旦藝術為政治所不允許,一個演員在最好的年歲卻無法上台。

梅老師很低調,決不與人衝突,也不太去說政治上的磨難,但曾和我當笑話地提起文革時的一樁往事。他從小就對玉米麵過敏,一吃整個臉就會腫到壓迫氣管,有窒息的危險,那時候配給的都是玉米麵,當用過敏體質要求白米麵時,小紅衛兵一聽火了,更覺得他是嬌貴的公子哥,硬逼他吃玉米麵,一吃下去,果然腫漲起來只得作罷。老師提起這些有份幽默豁達,說自己因為從小愛好音響,懂得各種相關技術,在勞改歲月中,還能負責管理音響,已算是被優待了。

文革結束,開始了恢復老戲的風潮。梅老師一開始並不想上台,深恐政治運動捲土重來。後來官方再三保證,梅老師決心再上台演出,花了整整兩年時間喊嗓練身。

1970年代末期,我們在台灣都透過唱片來揣摩流派大師的聲腔,但因為戒嚴,資料流通並不便利,香港成了京劇資料流傳的集散地,而且票友眾多,且能力全面,會唱會拉會打,票房和票房還有競爭呢。到了1980年代,我在香港結識了許多造詣很高的票友,得到了許多唱片資料。也有資深票友會把唱腔中特殊之處傳授給我。回台灣天天聽,因而建立了我的耳音。還和陳永玲老師學了《貴妃醉酒》;也和梅派名票包幼蝶老師學戲,包老師很懂教學,使用記譜方法,整理了很多梅派唱腔,他會拉琴,把我還很稚嫩的唱法徹底推高了一個台階,這都奠定了未來向梅老師學習的基礎。

1988年,我一聽到梅老師要到香港,立刻飛奔過去。票友們為我牽線,向梅老師表明了我拜師的心意,老師爽快答應了。眾人一起吃飯聊戲,不亦樂乎,我請教起老師《霸王別姬》中有幾個位置,沒想到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筷子就走了一遍給我看。遇到一位這麼親切隨和、又願意傾囊相授的老師,我深深覺得自己太幸運了。

1988年拜了師,依依不捨地回了台灣。第二年,世局緊張,我在台北天天看著電視新聞,擔憂著老師在北京的狀況,自然就會打電話問安,並分享我看到的消息。這問安的電話,三天兩頭地打,有時候一天不只一通,帶入了彼此的生活,令我們開始像家人一樣相處。沒有那個時代、沒有在危急中相互關心,我們的距離不會那樣快地拉近。

我拜師的年代,張派的唱腔大為流行,在票房中有所謂「十旦九張」的說法。張君秋的成就主要在唱腔,但梅蘭芳是全方位的創造,我迫切想要振興梅派。於是,1991年,決定到北京舉辦一場盛大的拜師典禮,藉此突顯梅葆玖老師和梅派的重要性。當時我已接任國劇協會理事長,知道自己肩負了兩岸文化交流的時代使命。是以深知拜師大典不只是我個人的事,還攸關京劇文化的推動。邀請了所有的名角嘉賓超過百人,還特請葉少蘭老師擔任司儀。我成了梅葆玖老師的大弟子。後來,許多戲迷因此暱稱我為「大師姐」。(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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