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比堤法国马赛国家芭蕾舞团的台北演出,是一九九二年台湾「芭蕾热潮」的尾声,现场观众对于两套舞码《睡美人》及《我的帕芙洛娃》均报以热烈的掌声。主要舞者舞技精湛,舞台及服装设计华丽眩目,但此次演出作品中舞蹈编作的意念,则是笔者感到疑惑的。
法国马赛国家芭蕾舞团
1992年12月5、6、7、9、10日
国家剧院
芭蕾艺术发展至今已过四百年,我们对一项古老艺术的表现,除了持续其精华绝妙之处,更重要的是随著人们生活、环境与社会的变迁而赋予新的意义,否则它难逃没落衰败的命运。但是,推陈出新固然是必要的,如果只为图新颖而改变,则又难免失之刻意及丧失艺术性。罗兰.比堤的《睡美人》即暴露出这样的缺点。
《睡美人》是十九世纪末的舞剧,童话故事的结构与剧情对现代人来说,已经太过简单。比堤维持原剧中的各个角色,突显其中的戏剧成分:恶仙子成了全剧的重心,一再运用他的魔法制造出新奇的舞台效果;国王是叼雪茄、打情骂俏的男人,其余角色则变动不多。戏剧成分的加入为过于简单的原剧增添了不少故事性,但除此之外,在舞剧中也应是同等重要的「舞蹈」部分,则不是维持原样,像主要的公主成年舞会中的舞蹈及婚礼中的双人舞,就是加些比堤式的俏皮小动作,像靑鸟的翅膀忽长忽短,宴会群舞时,突然扭起臀部来。而这些全剧中经常出现的小动作,可说是为讨好观众品味不高的笑闹,而不是幽默!
尤其在群舞方面,不仅女舞者程度参差,编舞手法又工整得可怜。在卡农处理上,也就是动作依序发生时,往往能够在意料之中;编舞上的缺乏惊异,是重编此剧最可惜之处。
此外,庞大复杂的舞台装置,对观众来说也许是视觉享受,但如果只是为包装而恣意花费,岂不是浪费?其间为皇后浇花而设一层楼高的阶梯、为恶魔出场所设计的巨龙头、自动飞刀的刀靶、覆盖睡美人的重重羽扇、睡美人的床、为婚礼而设的两层楼台阶、及机械老鼠等等,均是出现一次且时间很短的道具,除去这些器材,真正舞蹈能拥有的空间,就实在有限了。
另一组舞码《我的帕芙洛娃》虽然没有重编舞剧的包袱,但主题似乎与帕芙洛娃,这位二十世纪初最重要的著名芭蕾巨星无多大关连。也许我们可以将此舞视为比堤对芭蕾所有作品的联想,因为其中有男的天鹅、有《吉赛儿》、有尼金斯基(与帕芙洛娃齐名的二十世纪初重要男舞者),有《牧神的午后》(尼金斯基最出名的舞码之一)、有仙女、有小丑、有邓肯、有赤足而舞的芭蕾舞者、有唐吉诃德,还有舞会。舞蹈的重点多在几位优秀的男舞者,也看到他们优异的跳、转、停的功夫;当家花旦卡芳妮(D.Khalfouni)演出也相当成熟与自信。但在多段小品之后,只就感受舞蹈与音乐的关连,舞蹈本身能超越这些作品原本型式之处并不多。
比堤既要呈现新的面貌,又未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只就原作出现的元素变奏:第一段舞蹈最简捷乾净,《牧神的午后》以其极接近原作而吸引人,其余则只是呈现芭蕾甜美的风格,而不似现代芭蕾大师如巴兰钦、季理安等在动作节奏与形式上也赋予新的生命。
整体较负面的感受或许是笔者在多年的观舞经验后,尤其是对现代人来说已相当遥远的芭蕾语汇与形式有思变的渴求;或许是以往在看比堤作品中的讨巧与机智,在此次台湾的演出舞码中已变形得过度膨胀;或许是我个人对大型制作中「牛肉」往往会不见,以致误导观众的忧心。但我也期待,在更多的芭蕾热潮中,台湾观众也能有更多自己不同的看法。
文字|平珩 国立艺术学院舞蹈系副教授,「舞蹈空间」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