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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玛.柏格曼。(Beata Bergström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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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灯 剧场导演柏格曼

电影像迷人的情妇剧场则像是忠实的妻子──英格玛.柏格曼

电影像迷人的情妇剧场则像是忠实的妻子──英格玛.柏格曼

一般观众大多经由电影银幕开始接触瑞典导演英格玛.柏格曼(Ingmar Berg-man,1918-)这个名字。《第七封印》、《野草莓》、《冬之光》、《夏夜微笑》、《秋光奏鸣曲》……这些令人怀念的电影都由柏格曼执导。他片中的几个班底演员,像是冯.席朶,碧比.安德森,丽芙.𡠄嫚……相信都是看过柏格曼电影的观众所不能忘怀的演员。

柏格曼电影常被影评家分成「旅途式」与「岛屿式」两种,前者如《野草莓》当中,老医生和媳妇开车到异地途中所发生的故事,观众逐步发现老医生的性格与媳妇忧郁的原因。「岛屿式」电影如《哭泣与耳语》中,三姊妹与仆人合住的大宅,或如《冬之光》中自私的牧师与为他生子的妇人所居住的小镇、教堂。人物性格因为在固定或封闭的空间中活动,而可以被仔细的刻划、描写。柏格曼的电影有时也混合这两种类型,例如一九八二年,他吿别影坛的作品《芬妮与亚历山大》就经由两个小主人翁跟随母亲改嫁而「旅行」过三座不同「岛屿」。

影迷从柏格曼片中的场面调度、细致立体的角色可以发现到这些特色和舞台剧的特质是相通的。也许观众会进而想看柏格曼如果导舞台剧会有怎样的成绩。其实柏格曼在剧场工作的渊源要比在电影事业中还来得早。他在斯德哥尔摩大学就读的第一年就开始在校园导戏,从一九四二年离开校园到一九八二年因健康理由吿别影坛为止,连续四十年,柏格曼年年有舞台剧作品推出,最高纪录还曾一年内导六出戏,合作对象包括瑞典、德国、英国的剧团。

八月即将来台演出《沙德侯爵夫人》的「瑞典皇家剧团」,是柏格曼最常合作的剧团,他本人在一九六三至六六年间,还曾担任过该团的导演兼团长。一九八二年之后的柏格曼虽然不导电影,剧场内的工作和写作则没有间断。到今年为止他的出版成绩有:九出舞台剧、自传《魔灯》(Magic Lantern)、小说《善意的背叛》(The Best Inten-tions)、电影剧本(改编自前述的小说)《星期天的小孩》(Sunday's Chil-dren,由他的儿子执导),此外,今年八月即将出版的还有一本电影工作回忆录(My Life in Film)。

改编经典,才高无忌

柏格曼的剧场作品,除掉自己创作的剧本以外,绝大多数都「改编」自经典剧作:莎士比亚、易卜生、史特林堡、田纳西.威廉斯……等人的作品都曾被他搬上舞台。「改编」的意思是,柏格曼时常会修改部分剧情来符合他对故事或人物的再诠译,有时候是修改台词,有时候则是把敍事角度改成柏格曼自己要的方向,所以他导的经典剧目,其实都得加上「柏格曼版」四个字。

一九八一年,柏格曼修改易卜生的《玩偶之家》(A Doll's House)为《娜拉》(Nora),史特林堡的《茱莉小姐》(Miss Julie)被修改成《茱莉》(Julie),配合他改编自己电影剧本《婚姻场景》(Scenes from a Marriage)的同名舞台剧,共三出戏在德国慕尼黑的两个剧院连演七个半小时。柏格曼表示他希望观众在看完这三出戏之后,能去比较在现代社会中的政治面、宗教面、伪善面对男女之间关系的影响。

一九八六年,柏格曼改编莎翁的《哈姆雷特》,由瑞典皇家剧团演出,全剧歌唱队以摇滚乐演出,忧郁而不快乐的哈姆雷特带著墨镜出场,而他的名言“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则由父王的鬼魂说出。三个半小时的戏,全以瑞典文发音──而且不打字幕,不做翻译,剧评家称这出戏演的是「廿一世纪的哈姆雷特」。柏格曼自己对主人翁悲剧的解释则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世界完完全全的改变了,因为道德已经完全沦丧了。

对于莎剧中简单的舞台指示,柏格曼表示这种剧本最适合让导演尽情的挥洒他「补充」的工作:「剧本、演员、观众是剧场内最重要的元素。服装、灯光、布景都只是次要的东西。演员最重要的工作是把剧本鲜活地呈现到观众眼前,导演也是演员,他负责做补充的工作。」至于像《长夜漫漫路迢迢》(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谁怕吴尔芙》(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这类舞台指示繁复的剧本,他认为只要演员经验够丰富,根本不需要导演来导戏,他自己导这种戏,到彩排阶段往往无事可做。

重视演员的「魔力」

柏格曼导戏的方式,按他自己的说法,最重要的是去找出整出戏的节奏(rhythm),而这个节奏必须足以呈现剧本的精神与意义。他在接受访问时,曾以「编舞」(choreography)来形容他和演员工作的情形,例如演员的姿势、走路的速度、甚至坐到沙发上的动作都得精确地符合故事行进间的节奏。而寻找节奏的准备工作是:仔细做好排练前的准备、阅读剧本、寻找每个人物行事的动机与背景。而这些预先就得做好的工夫,对于现年七十四的柏格曼而言,已经是他导戏的习惯、生活的方式:「在剧场工作,就像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你和演员讨论、和他们一起深入剧作家的心中……而拍电影则是一件非常累人的工程,需要你投入大量的体力。」

西方近代的戏剧理论有所谓的「导演剧场」(Director's Theatre),法国阳光剧团的莫努虚金(Ariane Mnouch-kine)、波兰剧场实验室的果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彼德.布鲁克(Peter Brook)、罗伯.威尔森(Robert Wilson)等人的剧场作品多被归于此类。柏格曼所导的戏也有这种倾向,只不过他的剧场不完全把演员当做棋盘上的棋子来使用,因为柏格曼仍然相信剧场需要由演员来完成「使观众以为是真的」(make believe)的剧场氛围,对于演员要如何在舞台上去发挥「魔力」,柏格曼的意见是,演员得随时意识到观众的反应,加上其他演员的现场情绪的配合:「就像空中飞人要跳出去的一刹那,他得知道观众在那一刻,是不是已经把注意力都摆在这里,而同时他得注意助手是否做好准备。」

柏格曼导戏的方式有点像十九世纪以前的西方戏剧传统──由演员的表演做为剧场的灵魂,而他诠释剧本和制作全戏的手法则又有「导演剧场」的倾向。这样的组合,与他同时拥有电影导演、剧场导演的身份有关,前者的工作是以摄影机带领观众跟著导演来了解剧情,后者则由观众自己挑选自己想看的部分。有人问到柏格曼对于这两种艺术形式的看法有何不同时,他回答说:「对我来说,电影就像迷人的情妇,剧场则像是忠实的妻子。」而台湾观众在经由电视或电影银幕看过柏格曼多年的「情妇」之后,终于可以在八月面晤他的「妻子」之一《沙德侯爵夫人》。

以能剧手法诠释《沙》剧

《沙德侯爵夫人》全剧分三幕,第一幕为一七七二年的初夏,第二幕为六年后的秋天,第三幕则为法国大革命九个月后的一七九〇年早春,故事场景全部设定在蒙蒂侯爵夫人(Madame de Montreuil)家的客厅。这出戏全长约两个半小时,由六个女演员演出,整个舞台在一、二幕都空无一物,完全由演员撑起全戏的张力,一如三岛由纪夫在他的笔记中所说,全剧以对白控制剧情,演员之间的对话约占去全戏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

今年五月,笔者在纽约布鲁克林学院(简称BAM)看到这出戏,全剧以耳机同步翻译剧情,口译员时常因赶不上对白速度而频频吃螺丝。这出戏所有的对白都环环相扣,观众如果对剧情闪神分心,再回头就很可能错失人物关系互动的关键情节。剧场的灯光只在仆人宣布沙德已在家门口的那一刹那大亮,其余时间只有细微的变化。

这样的一出完全以演员表演为主的戏,实在很难让导演发挥功力,一如三岛在写作笔记中说到的:一个日本人去写一出与法国有关的戏,有些令人奇怪。而柏格曼以瑞典人去演日本人笔下的法国人,的确也难免令人提出类似的疑问。我个人认为,观众可以在两个地方看出他个人的导演才华:第一是,如三岛所说,他很想看擅长演翻译剧本的日本演员,怎样演这出戏。柏格曼的作法是:让他的瑞典演员穿著三岛指定的洛可可式大礼服,以类似日本能剧演员移动台步的方式进出舞台,而大多时是以不动的姿势来对话(能剧也是如此),人物多像雕像而以快节奏的对白来推动张力。这种需要老经验演员的剧本,以三岛所要求的「精确、有秩」地让六个人提出他们对沙德的看法(其实是他们从对沙德的看法当中所反映出的个人性格),而让剧情发展仍全部围绕在沙德侯爵夫人身上。

第二部分是,由于人物多静止不动,视觉构图就成了避免观众迅速进入梦鄕的重要工具。柏格曼以三幕三种服装颜色来提供「剧情在视觉上所应透露出的讯息」:第一幕沙德侯爵因为行为不检而被捕入狱,时为初夏,沙德侯爵夫人对丈夫的获释仍抱大期望,演员服装以白色为主。第二幕沙德侯爵即将刑满出狱,时令为秋天,并且距离第一幕已隔六年,成熟的红色成为舞台服装的主色系。最后一幕,众人已在剧中历经十八年的岁月,黑色系被用来表现严酷的气候与逝去的靑春。另一方面,柏格曼大多数时间都让演员全留在台上,静止不动的蒙蒂侯爵夫人,用扇子遮脸,她所透露出的「偷窥」、「监视」象征变得十分有趣。而仆人游走舞台,则使舞台画面保持流动并提供她可能窃听的暗示。而时聚时分的角色排列组合,则使得舞台视觉构图有许多想像的空间。

剧场忠诚的丈夫,此生不渝

柏格曼的影迷大槪都同意「柏格曼擅长处理女性角色」这个说法,三岛这出完全以女性角度发展剧情的剧本,正好提供柏格曼发挥他长于和女演员共事的特质。

而演员静止不动的身躯,除了使用手部、头部之外,就数脸部细微的变化最足以传神,更何况,「柏格曼的演员,光是脸部特写就可以说故事」,如果能现场目睹,就更能体会「此言不差」。

可惜的是:柏格曼个人最满意的三出戏《梦幻剧》、《唐璜》、《皮尔根特》,也许是限于主办单位经费,或者是演员档期问题而没有在本次访台的节目中出现。五月份我在BAM也看了《皮尔根特》。原本易卜生设计的年轻美少年,柏格曼却找了个中年发福的演员来担任,而第二幕的异国场景则转以疯人院做背景……和《沙德侯爵夫人》一样,《皮尔根特》也在终场让全体观众起立鼓掌。

不过,即使只能看到柏格曼导过的八十五出作品中的一部,其实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毕竟柏格曼已经高龄七十四,而且不再导电影了,想看这位的导演的新作,只有进剧场。目前柏格曼定居在波罗的海小岛上,排戏时就每天工作四至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则固定每天下午三点到他家谷仓改建的电影院,看他最爱看的默片。柏格曼表示他还要继续在剧场到无法工作为止:「我快死了,我的演员们也差不多了,想到每一出新戏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出戏,这样做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特约撰述|李立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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