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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曼陀罗》在身体书写上建构的文脉,既是以编舞者的文字书写为本。(许斌 摄)
舞蹈 演出评论/舞蹈

只有文字,没有身体的《生之曼陀罗》

身体一方面要用延伸的动作来扩张空间,一方面又要用内缩的速度来抑止时间的进行,而编舞者毫无可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其实,这个矛盾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法,因此就变成现在我们所看到那样像电影中的慢动作,或滑稽的默剧动作。

身体一方面要用延伸的动作来扩张空间,一方面又要用内缩的速度来抑止时间的进行,而编舞者毫无可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其实,这个矛盾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法,因此就变成现在我们所看到那样像电影中的慢动作,或滑稽的默剧动作。

《生之曼陀罗》

1月18〜21日

国家剧院

《生之曼陀罗》是一支怪舞;编舞者林秀伟一方面通过一堆空洞化的概念,如:「透过静坐,两种身体(男体及女体)获得一致性,回归空寂。并每一寸肌肤舒解、还原至细胞状态。第一个蠕动推开静止的时空,由死到生、由静到动,舞蹈的真谛诞生了」,建构起她的文字书写,并用来做为撑起一个「宗教舞蹈」的文本架构;另一方面在身体书写上,却因大量地撷取京戏的基本功动作,连「倒僵尸」这样只有技巧却毫无美感可言的武功都派上了用场,那么所谓的「舞蹈的真谛」之意涵,真是败露出了词汇的匮乏。

舞蹈与文化的关连性

半个世纪以来,舞蹈人类学影响舞蹈家最重要的观点,即是通过舞蹈所展现的文化现象,探究其文化构造的深层意识,所以舞蹈是文化的一面镜子,也可以说文化是舞蹈的一面镜子。譬如:农耕民族的传统舞蹈,在某种意义上是表现宗教文化的形而上学,然而因风土、民族、风俗习惯等客观条件的相异,表现形态也各有不同,这才是人类学从舞蹈侧面显示出来的重要性。

林秀伟以文字书写她的《生之曼陀罗》时,强调的是「把曼陀罗世界中所表现的思想转化为肉体自身塑造的一幅幅生命景象…… 」,在这里,却缺少了以一种文化观点来关照所谓的「肉身图象」。日本舞踏包含著日本在没有文明开化之前的风土文化,显示庶民文化中肉体布满了猥琐性的欲望,这是边缘民众的身体原型。但林秀伟追求的身体美学,仍是中国士大夫文化中的「……令人仰首观瞻,从优美的视觉中,获心灵洗涤,进而悟得『湼槃』」,将《生之曼陀罗》诠释成为「真善美」的道德情操。

《生之曼陀罗》在身体书写上建构的文脉,既是以编舞者的文字书写为本,也就是如所言的,曼陀罗世界之图像展现,那么《生》舞之文本就不能不由宗教意味之指涉所伸展而生的形而上学来建构。因而在《生》舞中,举凡用来表现「宗教」意味的身体动作、音乐、服装、装置、灯光等各种媒介物,意象的生产都已使其幅射性丧失,而必须集中指涉其「宗教」单面性的意味,像男人爬过女人的胯下所象征的「生」、黑衣人所象征的「死」、诵经的音乐所渲染的神圣感等等……;而这些都是为了让编舞者虚构一个拟似「曼陀罗」世界不可缺少的演出道具而已;加上毫无节度地搬用似是而非的宗教名词为此舞蹈强化宗教的形而上学。在林秀伟写的〈生命的磁场〉一文(原载于一月号《表演艺术》杂志),看似如同某一支新兴宗教的基本教义,然其教义背后的思考逻辑却是脱离了现实知识能够理解的基础,譬如:「对太古踏舞者而言,当地气钻入毛细孔,也同时吸入时空和声音的流动,使他们的身体松动、柔软,在一种胎动的异想推送下,依个体不同程度的柔软,勾化出包括水、沙、鱼、虫、草……等不同姿态」,不要说阅读此段文字者,必须具备过人的想像力,才能似乎体会其真义,就是《生之曼陀罗》的众舞者,也根本无法令人信服他(她)们的「肉身」已能够从中反映出此种高超的境界。宗教的形而上学竟是这样被移山倒海用做对其身体开发之不足所设下的障眼法。

《生》的舞蹈身体学与编舞者文字书写的落差

假若以文字书写建构了《生之曼陀罗》的宗教形而上学,那么编舞者以身体书写所建构的《生之曼陀罗》,却是形而下的舞蹈身体学。《生》舞的男舞者,出手便知「都是技艺高超的戏曲武生」,他们一身结棍的京戏武功自然可将编舞者对其男舞者所形容之「兽体感官的刚强」强调出来,但终究还是戏曲的武功;又是翻筋斗,又是片腿,又是倒僵尸,舞台上呈现这样「硬碰硬」的「肉身」,倒像是杂耍班的特技表演。而《生》舞的女舞者,非但令人看不到编舞者所谓的「胎藏的柔软、空灵」,而是一个个大刺刺地岔开双腿,张牙舞爪做出向外伸张的动作;用身体勾勒出一个向外延伸的空间图像,此乃西方舞蹈对身体与空间的关系所做出的最佳诠释。

舞蹈动作时空运用上的矛盾

动作从来都是一种形而下的文化,只能用物理性的视点去括约其时空的状态,但是动作后面潜藏的文化基因却是充满了形而上学的心理性。林秀伟为了要把文字建构的宗教形而上学还原到身体上,来表现内在宇宙的一个曼陀罗世界,不得不把向外伸张的动作放慢速度,用时间来凝集气力;然而,身体一方面要用延伸的动作来扩张空间,一方面又要用内缩的速度来抑止时间的进行,而编舞者毫无可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其实,这个矛盾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法,因此就变成现在我们所看到那样像电影中的慢动作,或滑稽的默剧动作。在《生》舞所呈现的不管是跪、坐、爬、跑、跳……等诸种身体动作,没有一个是被林秀伟收编在她所设的那种运用脊椎发展、「『口』与『性』的欲望也跟著勃发」的动作系统上,于是出现了一下子是京戏的武功,一下子又是雅美族的甩发舞,然后是电影慢动作、默剧慢动作等……。

林秀伟的舞一向与佛教有关,编的舞不是《无尽胎藏》,就是《生之曼陀罗》,却又喜欢说些什么「注意肉体变化,宛如看到自己的一生」的禅语,在此希望舞蹈家能把文字书写的能力还原到身体书写;不说一句话,不写一个字,这才是真正的舞蹈艺术,至于评价如何还是让评论者来做争议吧!

 

文字|王墨林  身体气象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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