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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剧与演剧

老舍的剧作,多半在尚未完成时就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演员读过,使老舍可以有机会边听边改。《茶馆》的台词所以写得如此之「溜」,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读剧」多少有些关系。「读剧」在台湾,已经被戏剧(甚至一般读者)遗忘太久了!

老舍的剧作,多半在尚未完成时就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演员读过,使老舍可以有机会边听边改。《茶馆》的台词所以写得如此之「溜」,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读剧」多少有些关系。「读剧」在台湾,已经被戏剧(甚至一般读者)遗忘太久了!

改名为「台南人剧团」的原台南市「华灯剧团」,七、八月在文建会的支援下,举行一系列的「读剧」活动。七月二十六日因为读的是我的近作《我们都是金光党》,所以邀请我参加。到场以后才知道,其实不只是「读剧」,也加上了走位,多半演员已经可以丢本,等于是在排演了。虽然只排了全剧的一半,加上讨论,也用了三个小时。参加的观众几乎跟平常演出一样多,可见台南人剧团对「读剧」的重视。

中西传统的不同

一般的剧作,在演出之前或以外,当然也是给人读的。特别是其有「作家剧场」传统的西方戏剧,从希腊悲剧开始,读比演还要广泛,还要持久,所以戏剧才会成为文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过,在我国的传统有些不同,戏剧、小说原来就被排斥在文学的门墙之外,再加上剧场以演员为主,剧作常常只流为演出的脚本,而非为广大的读者而设。这个现象直到五四以后才有所改变。因为受到西方戏剧的影响,五四以来的话剧作家无不戮力追求剧作的文学性,冀望写成既可阅读又可上演的剧作。殆至抗战时期,剧本已与小说并驾齐驱,成为大众的读物。不幸这个建立未久的新传统,在台湾并未获得赓绩。先是话剧因为政治八股及语言问题,未能得到广大群众的认同,继则追随西方当代反文学剧本、反敍事结构的风潮,弃文学剧本于不顾,以致未能培养起读者读剧的习惯。作家多半不愿染指剧作,偶然写出来也难觅发表的园地。出版商更视出版剧作为畏途,致使在书市中几乎找不到可读的剧本,纵然读者有心,寻可读之书也难。

一般读者既无缘读剧,剧场是否重视「读剧」呢?答案也是「否」!

多半的小剧场(因为还没有真正的大剧场)对既有的文学剧本殊欠兴趣、流行阿赫都式的即兴创作,根本不需要剧本。所以这些年来的演出,常常使人觉得肤浅、胡闹、欠缺文学气息,演剧界看似热闹非凡,事过境迁却看不到有所沈淀。

多多读剧 多方受益

过去的剧场,不分中外,「读剧」原是演出之前的必要过程。排演前,除了演员各别阅读剧本以外,集体的「对词」就是「读剧」了。在这个过程中,不但每个演员可以细味各人的台词以及如何与别人衔接,同时导演亦可借此发现剧中初读时未曾感知的意蕴。当然,若遇到台词中的瑕疵,这也是个尙为未晚的修改时机。

多数剧团并不只把「读剧」看作是排演的一个过程,有时在决定演出前,也常多拿几个剧本来集体读读看,借由「读剧」来选择适合上演的剧作。因此,无形中「读剧」成为培养剧场工作人员(特别是演员)文学修养、人文关怀的一种常课。

也正因为剧场中有「读剧」这种常课,剧作家也因此而受益。不论是已成名的剧本家,还是刚出道的新手,对写成的或尙未完成的作品,都会争取被剧团读一读的机会。例如老舍的剧作,多半在尙未完成时就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演员读过,使老舍可以有机会边听边改。《茶馆》的台词所以写得如此之「溜」,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读剧」多少有些关系。

「读剧」在台湾,已经被戏剧(甚至一般读者)遗忘太久了!现在由「台南人剧团」来带头重新振兴「读剧」的风气,实在是件令人十分欣慰的事。读剧与演剧相得益彰,才是戏剧发展的正途。我们希望台湾未来的戏剧,不只是表演艺术,同时也是可读的文学。

 

文字|马森  成功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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