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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角的「蹀步」表现出古代女子「行不动裙」的婀娜多姿。(徐志诚 摄)
座谈会 座谈会

宋元风韵绽彩姿

海峡两岸莆仙戏座谈会

发源自闽南莆田、仙游的「莆仙戏」,继去年同被称为「宋元南戏活标本」的「梨园戏」来台演出后,也在光辉灿烂的十月登陆台湾。为使大家能够对莆仙戏有更进一步的认知与交流,两岸的戏曲学者与专家齐聚一堂,展开了一场「华堂畅论春风生满座,艺苑新培古戏绽奇葩」的座谈会暨身段示范。

发源自闽南莆田、仙游的「莆仙戏」,继去年同被称为「宋元南戏活标本」的「梨园戏」来台演出后,也在光辉灿烂的十月登陆台湾。为使大家能够对莆仙戏有更进一步的认知与交流,两岸的戏曲学者与专家齐聚一堂,展开了一场「华堂畅论春风生满座,艺苑新培古戏绽奇葩」的座谈会暨身段示范。

曾永义:莆仙戏是目前现存的最古老剧种,可说是宋元南戏的活化石、活标本,保留了宋杂剧的面貌,具有崇高的历史意义与珍贵的学术价値,据说早期曾到台湾来演出过。我在一九八五年制作的「民间剧场」中,曾邀请莆仙同鄕会演出,可是当时莆仙戏已经不能在台湾演出,只能演奏音乐与演唱曲目。因此今天莆仙戏能够跨海来台演出,是闽台两岸与戏曲艺术界的一件盛事。

曲韵悠扬声迤逦

谢宝燊:莆仙戏原名「兴化戏」,是福建古老的剧种之一。其音乐传统深厚,唱腔丰富多采,是早期南戏的一个支派,称为「兴化腔」。今天就「声腔形成的共性」与「兴化腔的母体」两个问题,与大家交流研讨。

归纳声腔形成的共性有几个特点,一是继承性,如莆仙戏唱腔中承继了大量与唐宋大曲、宋元南戏名目相同的曲牌,如「梁州序」、「沁园春」等;二是独特性,如莆仙戏的曲牌中,除有与南曲、北曲以及古曲相同者外,还与当地的语言、音乐结合,如「湖北歌」、「苏州歌」等;三是交流性,如原属于福建民间音乐的「福淸歌」,由于福淸与莆仙县在地理位置上重相毗邻,是故由福淸民歌发展变化而成为莆仙戏的戏曲唱腔曲牌;四是歌舞结合性,曲牌声腔与行当表演结合,依据情绪与表演的需要,形成特有的歌舞程式,如正生一般行路唱「紧步步娇」、正旦闺中咏叹唱「锦庭芳」、「四朝元」、「锦缠道」等;五是创作性,一曲可多用,可经由不断创作丰富曲调,如莆仙戏中的「叨叨令」,可变化为在哭奠、哭灵时使用的「宽叨叨令」;或用于生角诉说落魄境遇时的「紧叨叨令」;以及净、末在阵上交锋或金殿争执时使用的「银灯叨叨令」等。

此外,在莆仙戏的曲牌音乐中还有兄弟曲、对题、寄、带、煞、但、茶的设计与运用:「兄弟曲」,是指使用旋律比较相同的曲牌,如「沽美酒」与「七兄弟」、「风入松」与「泣颜回」;「对题」,如「上小楼」与「下大阁」、「四边静」与「中央闹」等相对的曲牌;「寄」指中间停顿;「过」为这一曲牌过另一曲牌;「带」由一曲带另一曲;「煞」为最后的煞底收尾;「但」为常用的发语词,在《戏文三种》中可见;「茶」则可当作衬字使用,借此加强语气以增添曲趣,或是自成旋律以丰富唱腔。如「驻云飞」、「梨花儿」、「风云会四朝元」中的「茶」字,与南戏的格律相同,这些可说都是承袭自唐宋大曲或宋元南戏的。

至于莆仙戏的母体究竟为谁,在俗谓「大题三百六、小题七百二」的莆仙戏音乐唱腔曲牌中,可以发现其渊源自唐宋大曲、唐宋词调、诸宫调、唱赚、道释曲、里巷歌谣等古曲等。若将莆仙戏曲调与宋元南戏《永乐大典戏文三种》相较,可以得知其与《张协状元》有八十支曲目等同,占百分之七十;《小孙屠》有四十八支曲目相同,占百分之七十五;《宦门子弟错立身》有十五支曲目相同,占百分之四十,可见得其与宋元南戏的关系密切。再者,如老艺人在表演「一江风」时,不唱唱词,而采用「打低嘟」的方式来吟唱,以配合情感科步的展现,这在明代徐渭的《狂鼓史》曲词中已有记载。

李殿魁:莆仙戏的语言是方言戏剧的高度代表,与中原音韵不同,这是由于民族迁移与融合的结果,相当特别。早期学界认为同一曲牌是同一种音乐,虽然后来有姜夔的词谱在艺术界与学术界流传,但有不少人质疑其原始性,甚至怀疑《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中的记载。多年前从徐丽纱研究的莆仙戏音乐中,我发现传统戏曲的曲谱只是象征性,音乐是有机体会改变的。所以如元曲的「降黄龙」,在莆仙戏中有「宽降黄龙」、「紧降黄龙」、「犯降黄龙」等变体,可见得曲牌有多种不同的表演方式,非只是快、中、慢的节奏变化,这使得许多中国戏曲史上原本模糊不淸的事情,都能在莆仙戏中得到印证。

徐丽纱:为了了解宋元南戏的真面目,在陈万鼐老师的指引下,我开始接触莆仙戏。除了透过莆仙同鄕会,获得一些录影带与录音带外,也在一九九三年前往仙游实地考察。我从莆仙戏音乐的研究分析中,得知其有犯调、集曲、套曲等形式,对比《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中的句式,可以见出二者有很深厚的渊源。我曾观赏过《晋宫寒月》的录影带,觉得舞台效果很成功,在观赏时可特别注意莆仙戏的科介动作,以及其音乐伴奏锣鼓的运用。现今莆仙戏似乎受到京剧的影响,然而这是否为走向现代化最好的方式,或许値得我们加以关注。

洪惟助:其实每一个曲牌在不同剧种都有不同的变化方式,不知莆仙戏曲牌音乐的变化情形,有无与其他剧种较特殊不同的地方,可以进一步再举例说明。

谢宝燊:以南戏系统中的「重头」为例,如《张协状元》中重复有五次的「蛮牌令」,但在莆仙戏《目连戏》中则重复九次之多。一般来说曲牌重复次数越多,表示剧种越古老,这是因为曲牌的组成,是由单曲牌重复而逐渐过渡演化成为多曲牌的组合。在戏文中若是使用同一曲牌,则以「前腔」来标注,但在莆仙戏中则是直接重复曲牌名,如「风入松」接「风入松」,或用「再起」来标示。

曾永义:中国的戏曲剧种可分为「体制剧种」与「腔调剧种」两种类型,南戏是从宋金杂剧演变而来,属于「体制剧种」的一种,在宋代称为「戏曲」或「戏文」,后来因为与北杂剧对称而称为南戏。南戏随著人口的迁移,而逐渐流播到各个不同的地域,其中流传到兴化的,吸收了当地的语言声腔,而形成所谓的「兴化腔」,也就是现今所说的「莆仙戏」,属于「腔调剧种」的一支。中国的戏曲音乐可分为「曲牌体」与「板腔体」,曲牌的组成包含正字、音节、声调、韵协、对偶、句长等因素,因此每一个曲牌有其各自的个性。语言本身就有音乐性,随著歌词的不同,曲牌也会因应著而有所变化。如唐宋大曲的「一调重头」,就是以节奏变化的方式来重复曲调。通常大曲的组成可分为「散序」、「排遍」与「入破」三个部分:「散序」为器乐曲,属于散板,节奏自由;「排遍」则重复好些乐章而组成,节奏舒缓;「入破」是为舞曲,节奏由散板而渐快到极快,全曲推向高潮。一般而论,越古老的曲子「重头」的情形越多。虽然唐宋音乐目前已经不存在,但从文献上斑斑可考,同时在南管音乐中也存留著好些南宋大曲的遗响;另外在民歌中同样也有重头的现象,如「十二月花名调」中「正月里来」、「二月里来」等,而当其被吸收到戏曲中时,常呈现前慢后快的节奏变化;又如北曲中的「么篇」、南曲的「前腔」都可说是属于「重头」的变化。至于前面提到的「茶」,应是类似古乐谱中的泛声,而后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曲牌的定格。

弦歌不辍世代传

周长福:我本身以创作为主,主要的戏曲作品有《秋风辞》、《风雪潼关》。莆仙戏的历史悠久,当代的莆仙戏情况还不错,五〇年代后曾有两次高潮。一是在五〇年代及六〇年代初,以《团圆之后》、《春草闯堂》与《三打王英》为代表,剧作家掌握了时代的意识,能够赋予剧作世界观,在人性上有所刻画;一是在八〇年代,以《新亭泪》、《魂断燕山》、《秋风辞》、《晋宫寒月》等历史剧为主,成为「闽派」史剧的代表。其他还有一些雅俗共赏的剧作,如《乞丐与状元》,也都深获民众的喜爱。

王安祈:莆仙戏的学术价値是无庸质疑的,现在让我们「回归剧场」来看这两出戏。这两出都是四九年后的新编戏,可见莆仙戏此番来台,所要呈现的不仅是「上接宋元的古雅之姿」,更是「半世纪来创作的佳绩」。「福建作家群」在当代戏曲史上已站稳了位置,我们最熟悉的是常为「河洛歌子戏」编剧的陈道贵。在座的郑怀兴、周长赋的历史剧亦都是非常有名的,难得的是比两位更早一辈的第一辈剧作家陈仁鉴的《团圆之后》也来了。

陈仁鉴先生早在民国三十六年时曾来台,担任台北师范附小的美术教师,一月来台,二月碰上「二二八」事件回返,虽然时间很短,但和台湾曾有过这么一段因缘。目前台湾观众对他还是很熟悉的,因为《春草闯堂》的京剧版,在台是流行剧目,陈仁鉴是莆仙戏原创。《春草》与《团圆》二剧一喜一悲,两出戏确立稳固了他的剧作地位成就,是我们非常敬佩的一位作家。不过我在读他的平生传记时,真是非常心痛,几乎到了掩卷不忍卒睹的地步。陈仁鉴一生的遭遇竟是如此悲惨,而使他背负如此重的罪名,遭遇这么凄惨批斗的正是《团圆之后》,无怪乎老舍在写给他的题诗中有一句「魂断团圆后」。此戏一路北上一路轰动,再造当初《十五贯》的盛况,形成「满城争说父子恨」(《团圆之后》又名《父子恨》)的局面,然而编剧陈仁鉴却一路挨审被批,真是情何以堪。

在《团圆之后》获得平反之后,尤其在与剧本创作没有地缘关系的台湾,我们更可以平心静气地检验这出名剧的艺术价値。这出戏的剧名是一个反面构思,是从中国传统「大团圆结局」所作的反面构思,在状元及第、洞房新婚与寡母受封旌表的「三喜临门」大喜庆的场面中揭开序幕,然而却由于三朝之后,新娘子在庙见时撞见婆婆的奸夫,而引发了家庭的巨变与官场的风云,最后以大悲剧收场。很明显的,这戏的主题是「揭露封建社会的虚假、黑暗、丑陋、罪恶」。而且编剧是把每个剧中人的思想情感都还原到旧社会之中,他们用封建的思想做出每一步行动,按照当时社会所教导他们、要求他们的行为模式来面对问题,而最后他们却从遵循封建走向了怀疑封建、背叛封建,他们终于觉醒了,但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戏改编于(创作于)一九五六年,对于惯于接受教忠教孝的传统戏曲而言,这样的题材颇具「顚覆性」,不过,当太多的戏都以此为规范、反面构思时,要小心的是另一个窠臼又形成了。我非常佩服陈仁鉴的创造力,但是还是觉得有点可惜,尽管剧本是刻意强调封建人物的言行心态,但应该还有更多更深的人性有待挖掘。戏剧当然可以对制度批判,但更根本的还是要看一个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求生存的挣扎。剧作可以写一个特定的时空,但是如果没有把人性提升到普遍化的程度,一但时空变易,动人的力量就消失了。相较之下,《春草闯堂》中虽然有对阶级的对立性、对权高位重者的嘲讽,但看来还有鲜活的人性。因此,如果不是政治意图的指引导向,可能想不出《团圆之后》这样的情节、根本出不了这样的戏;而如果不是政治的无情干预,优秀的剧作家对于人性的挖掘定不止于此。

 

纪录整理|蔡欣欣  政治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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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九九八年十月九日,9:30─12:00

地点:国家戏院四楼交谊厅

主办单位代表:李炎(国立中正文化中心主任)

主持人:曾永义(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

发言:

台湾:李殿魁(国立艺术学院戏曲研究所教授)

王安祈(淸华大学中文系教授)

徐丽纱(台中师范学院音乐系教授)

洪惟助(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

大陆:王武龙(莆田市画院院长、访台演出团秘书长)

周长福(莆田市艺术研究所所长、国家一级编剧)

谢宝燊(鲤声剧团作曲、演奏员、国家二级作曲)

郑怀兴(鲤声剧团编剧、国家一级编剧)

姚淸水(莆田县莆仙戏研究室、国家一级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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