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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小剧场需要对自己的殖民处境付诸更深刻的思考。图为香港「沙砖上」剧团来台的演出《 酷战纪事II─烂命一条》。(许斌 摄)
座谈会 座谈会/香港─台北

坚持另类.非常独立「共同论坛」沟通的必要性

香港小剧场的历史与现况

我记得在八○年代早期,很多人喜欢讲「地下艺术」、「地下音乐」或「地下剧场」,接著流行用「独立」、「前卫」等等字眼,而现在常用的说法是「另类」。考究这些形容词在不同时期的替换与起源,其实有其特殊意义。

就其对立面来看,相对于「地下」就是「地上」,「前卫」的另一面就是传统、保守,相反于「另类」的就是「主流」。事实上,当某些人以这些字眼如「另类」等等,来形容自己的身份和工作时,已经假想了自己的对立面;仔细推敲这些形容词,便能了解这些人如何看待他们对立的东西。

「另类」激发「主流」的建立

就香港目前的情况来看,为什么「另类」会成为一个流行的字眼?我个人认为,通常「主流」都是出现在「另类」之前;通常都是「主流」建构了之后,才有人尝试想搞点不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香港的例子刚好相反;香港的「另类」剧场出现了以后,才有「主流」剧场,「香港话剧团」便是主流剧场的代表。

「香港话剧团」成立的时间不过比「进念廿面体」早几年。在此之前,香港多数的艺术创作者还在摸索「主流」的定义与界限;直到一些另类剧团的出现,才开始界定什么是「主流」,为什么这些是「主流」。香港「另类」剧团的出现代表著两个意义:一是这些剧团都藉著创作的机会,界定自己在香港社会或环境的位置;而通常在面临「位置」的寻找之前,这些艺术创作者都会遭遇以及必须解决自己的问题。虽然许多另类小剧团都有不同的问题要面对,但是与台湾小剧场界特别不同的一点是,香港这些另类剧团并没有「我们」的观念,他们甚至互不关心,而台湾小剧场的「我们」的观念却特别强烈。

评论环境与角度的不同

在香港,尽管有不同的「我」在运作,却无法形成一种「运动」的群众态势。对我来说,「运动」这个观念是现代艺术史的一个神话,似乎许多艺术创作的价値,都非得透过「运动」的发生才能凸显。然而「运动」的催生者不只包括艺术创作者,还有艺术的经销商、中盘商与评论者等等;香港的剧场环境并无法配合这些条件。主要原因在于香港缺乏整理归纳与宏观观照的评论,无法整理出一个共同认知的架构,去认识香港小剧场的环境。

我个人是透过杂志的阅读才开始接触「台湾小剧场」;当时钟明德的文章经常提到「台湾小剧场」种种现象。换句话说,香港方面是先读文字,然后才看到台湾小剧场的演出,再从文字来印证表演的诠释。这些介绍「台湾小剧场」的文字,通常都显现出「总结归纳」某种现象的强烈欲望,对香港来说相当罕见。

缺乏共通的语言与舞台

与台湾的现象比较,香港非常缺乏这类「归纳某群人在做些什么」的「剧评家」。与这些剧评家相交的人多半是知识份子,然而香港很少介入知识份子的文化圈,造成这些艺术创作者必须单打独斗,对整个环境没有完整的认识。由于没有人像台湾一般可以提供一个彼此沟通或创作的概念与语言,例如「后现代主义」或「后现代剧场」,也没有人出面解释整个环境变化的意义,例如「解严后」等等,虽然大家都在批判环境的不健全,香港的小剧场没有一个共同的舞台,以提供所有孤军奋斗的创作者,一个相互沟通,甚至辩论、漫骂的空间。

这样的比较并非肯定香港小剧场至今的发展。有趣的是,在大家共同经历一段殖民统治时期之后,到了「后殖民」时代,为什么还无法激发出一个对殖民处境反省的共识呢?

殖民体制的有心安排,使得香港知识界与文化界处于一种割离的状态。在各界彼此疏离,没有共识的情况下,这些人如何解决各自的问题与困难呢?从历史的发展来看,香港所谓的「前卫」与「另类」剧场,始于七〇年代末期。许多留学回港的年轻人,开始投入文化与艺术的工作,不自觉地变成戏剧创作者,并且尝试许多实验创新的手法。

「进念廿面体」的前身与分裂

以七九至八○年香港艺术中心的《中国旅程》节目为例。当时参与的除了大家熟知的荣念曾,还有香港装置艺术的先驱蔡仭姿,民众剧场的推动者莫昭如,录像艺术工作者沈圣德,和当时还在电台当播音员的林奕华等。那时著迷漫画的荣念曾,配合影像创作,将艺术中心的闭路电视系统联结,却各自在不同的空间,创造不一样的表演环境;这一次破天荒的演出,可说是香港剧场界的转捩点,刺激了许多小剧场创作的出现。于是这群共同创作小剧场的人,基于共同的背景,成立了「进念廿面体」,而第一任团长是台湾可能比较熟识的沈圣德,而这就是今天「进念廿面体」的前身。

初期的剧场创作都没有完整的纪录,不过一九八四年「进念」的一出戏《鸦片战争》倒是非常値得一提。早期的「进念廿面体」与香港艺术中心维持一种良好的寄居关系。但因为当年《鸦片战争》的演出,违反艺术中心节目晚上八点开始,十二点结束的惯例,并且触犯当时的防火条例,在传统的寿臣剧院里,邀请全部的观众上台,而演员坐在观众席;因此,「进念」被迫与「艺术中心」分裂,必须自立门户。其实,这个「分裂」事件对香港剧场界来说,有相当大的影响。这件事让许多人目睹到,所谓的「反建制」是什么模样。当时人在纽约的荣念曾,为了这次的事件回到香港与团友会商,决定迁出艺术中心,也就确立了「进念廿面体」初期的组织型态。

面对建制的思考与反省

另起「炉灶」以后,为了剧团生存,必须成立组织;而组织一成立,便面临了机制操控与经费筹措的问题,同时刺激他们开始思考政府与商业资助在艺术环境中的定位。为了解决问题,荣念曾联合当时的团员,著手硏究文化政策与审查法令,姚永安开始筹办「舞蹈论坛」等活动,透过讨论舞蹈,到达舞蹈环境的硏究,而触及舞蹈环境,自然就会触及文化政策。但这却也引发团内的分裂和制度建立的争论,这可能是造成香港剧场与台湾不同的原因之一。

直接了当地说,「钱」─资源问题─是香港剧场界的唯一共识所系,更好的创作环境与更合理的文化政策,是大家最有共同语言的地方。为了剧团的生存与经营,许多人转向政府寻求经济支援,可是如何定义与政府之间(建制机构)的关系,却让大家踌躇不前。究竟公平分配的可能性在哪里?这样的关系是否代表「另类」已经回归「主流建制」?而「另类」团体是否有机会、有能力介入或改变这样的建制主体呢?凭著部分大型团体对「多元化剧场环境」的共识,与开放多元化意识主张的观念,如何多元并公平分配资源,便成了一个重要关键。前提在于剧团彼此之间,应该接受不同的发声方式,从资源分配的问题开始建立沟通管道与共识─我们都在做剧场,虽然创作的内容不一样。

未来香港剧场仍然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就是如何面对这个主流机制;这个问题需要大家共同的反省与讨论,或许能够建立一个共同的语言,以致未来面临中国政府的文化政策时,能够激发出大家对这件事的态度。此外,香港需要对自己的殖民处境付诸更深刻的思考;我个人以为,今天的香港尙未脱离殖民主义的统治。九七回归的意义,只不过是两个政府的替换而已。香港的艺术工作者,需要思考如何将身处的环境制度,搬入剧场中检验。

 

主讲|梁文道  香港剧评人

整理|傅裕惠

 

编按:两场座谈会中「小剧场现况」部份配合录影带解说,顾及读者阅读上之不便予以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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