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想转型,或许只是尝新,该团本季邀请自英返国的黎美光,编作三支口味淡雅的赤足小品,然而实际呈现于舞台的光景,却未能如预期梦想般绮丽,甚或有些凄淸。
台北首督芭蕾舞团「等待下一个故事」
1998年12月22、23日
台北市社教馆
在欣赏台北首督芭蕾舞团岁末公演「等待下一个故事」时,让我不住猜想的并非「为何芭蕾舞团要演出现代作品?」的命题疑惑,而是「如果这发生在小剧场……」的假设问句。或许是想转型,或许只是尝新,该团本季邀请自英返国的黎美光,编作三支口味淡雅的赤足小品,然而实际呈现于舞台的光景,却未能如预期梦想般绮丽,甚或有些凄淸。
选择在座位数一千多个的社教馆演出这类作品,的确有些冒险;在失去与观众建立亲密对话的可能性后,编舞者还得努力驱走偌大空间的冷空气;而提笔为文的我,若以大剧场的标准来衡量这些作品,又觉于心不忍。
文字意象与肢体表现落差
作为一个创作者,黎美光无疑是充满浪漫狂想的。「等待下一个故事」包含的三支作品4 Places for 2、《台湾出品》和《和一尾鱼》,各源自于电脑变形合成、夏卡尔的画作以及时间之河的联想,而这些事前发布的文字说明,却未出现在节目单里。是为了避免影响观众美感经验的自由感受吧?我不确定。但对于曾经阅读过相关新闻报导的观众而言,文字印象与肢体表现间确有相当落差存在。
4 Places for 2,顾名思义,是环绕两人而生的四种情境。一男一女从黏滞、不明朗的动作开始,就著弦乐,或舞出不协调的镜像、或在迟疑中缓慢推移,有时在风中伸展,有时在暖阳下摇曳;两人的关系可以是互观,可以是共舞。四段的关系并不淸楚,灯光与背幕的运用也未能配合段落转换气氛,各段的题旨只得留待观者自由心证。即使如此,4 Places for 2流露出本地少见的大方随兴,意态颇为淸新,如果编作者与舞者都能再放开一些,效果当不止于此。
构成元素品质的高低拉锯
不知是黎美光极欲投入俚俗文化,还是某种弄巧成拙的反效果,灵感取自夏卡尔画作的《台湾出品》错愕地呼应了原作与舞作内容无关的命名,像是个一语成谶的恶意玩笑。开场由一名助选员似的男子演出陈腔滥调的脱口秀,接著却转成黑白蓝的静态构图,并以音乐铺陈出风雨欲来的莫名紧张;一束象征爱恋的捧花为画面加入色彩,一对白衣男女以此追夺互嬉,在东欧风味的弦乐中舞出情戏。撑竿(原意为粗藤?)而出的男子带进另一个物件符码,持花少女于是跃出情海,攀上这暗指婚姻的浮木,两人就著片片落羽在爱情的圈圈中翻腾飞舞。
在同样的圈圈里,颓靡的黑衣女郞自我放逐在甜腻的流行小曲中,相对于她的悲凄,白衣新娘却浸润于幸福,以仰泳的姿态陶醉地扭行而出。在另一个过场之后,由于男人的选择有变,悲喜的位置互换,孤寂的角色换成了白衣女子,此时跑出来安慰她的,竟是开头那个俗气男人,甚至还倒在土地抱著吉他,嘶哑地大唱过时的情歌示爱!
把一切怪罪给谁?
就算这莫名其妙的头尾是种失败的错置趣味好了,《台湾出品》各构成元素的高低质感相互揪扯拉锯,把一出可望达一定水准的作品降为憾事一桩。粗劣的放音品质绝对是肇祸元凶,各段选曲的风格不和也是问题;层次不明的构图减低了动作的张力,浑浊的灯光又未能提供足够的戏剧感。聪明的黎美光懂得利用片段的现象与音乐的停放来营造不确定的恍惚,却让通俗剧的逻辑糟蹋了白日梦里随意重组的自由。这样吧,既然舞名为《台湾出品》,就让我们把一切怪罪于这个社会的混乱失序,和我们背负的所有无名包袱,如何?
不幸地,作为当晚压轴的《和一尾鱼》却是全场的最大败笔。六名女子身著花花彩衣,各抱著一件塡充玩具嬉戏翻滚,与其美名为自我追寻,更像是场放肆忘形的舞衣派对,连背景歌曲都能任性地在唱毕中断后重播。我真心希望这般看似急就章的粗糙,就此绝迹于黎美光未来的创作中。好的编舞人才难求,相信宽厚的台湾观众会原谅并忘记这些成熟过程中的必然瑕疵。对于下一个故事,我们依然满怀希望地等待著。
文字|黄琇瑜 伦敦城市大学艺术评论硕士后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