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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汉(郭春美饰)和灯妹(石惠君饰)贫贱夫妻的患难真情,是另类的浪漫爱情。(谢安 摄 河洛歌子戏团 提供)
台前幕后 台前幕后

卸除华丽形式,戏说台湾故事

河洛新戏《台湾,我的母亲》

从李乔的小说到诗集,从大陆编剧陈道贵的初稿到台湾编剧陈永明完成的版本,《台湾,我的母亲》的剧本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孕育过程。

从李乔的小说到诗集,从大陆编剧陈道贵的初稿到台湾编剧陈永明完成的版本,《台湾,我的母亲》的剧本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孕育过程。

河洛歌子戏团《台湾,我的母亲》

国家戏剧院

3月24〜26日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唱歌仔调、以比平剧生活化一点的戏曲程式演出古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就叫「歌仔戏」;再则,庙会野台常见魔幻现实的「胡撇仔戏」,也算一种生猛的民间歌仔戏。不过,自从歌仔戏在本土化风潮中抬头后,不少知识份子认为,土生生长的歌仔戏理当演台湾自己的故事,以借古讽今的官场戏树立正气形象的河洛歌子戏团,便经常受到学者或观众这一类爱深责切的期待。

事实上,「用台湾戏说台湾故事」也一直是河洛的制作人刘钟元搁在心上的大愿,这些年来,他试著筹措这样的剧本,他曾经说:「如果能作一出以『二二八(事件)』为背景的戏,剧团收起来也没有遗憾了。」可见,刘钟元要说的「台湾故事」,绝非早期歌仔戏班演过的《林投姐》、《周成过台湾》、《台南运河奇案》之类的社会事件,而是足以在解严后的众声喧哗里表达其史观的历史事件。即将于三月下旬在国家戏剧院推出的《台湾,我的母亲》,正是这样一出展现「修史」企图心的戏。

用台湾戏说台湾故事

《台》剧取材于名作家李乔的同名诗集《台湾,我的母亲》,这首有史诗气概的长诗,乃由李乔的大河小说《寒夜三部曲》摘要而成,描写彭阿强携家带眷到台湾垦荒,任由天灾、人祸打击,仍紧咬牙关争一块安身立命的土地的故事。几年前,曾有剧团将它改编成话剧搬上舞台,河洛导演张健没看过那出戏,不过,在参与过河洛的几出戏、知道刘钟元正在酝酿台湾题材的戏后,闪过他脑际的,正巧也是李乔这部呕心沥血之作。当初,来自中国大陆的张健是为了了解台湾籍的妻子所从出的母土及其人民而看《寒夜三部曲》,汉移民渡大海、入荒陬,拼了命要在台湾扎根的精神,深深感动了这位台湾女婿。经由他的力荐,刘钟元同意把这部以客家人为主人翁的文学作品改成歌仔戏,主角以泛称「台语」的福佬话和歌仔调,为「台湾人」发声。

刚开始,刘钟元属意由向来与河洛合作愉快的大陆闽剧编剧陈道贵执笔。在此两岸关系紧张的时刻,陈道贵写这样一个本子,立场之尴尬可想而知,「他一度想把剧名改成《土地,我的母亲》」,而看到他的初稿,刘钟元说:「他抓不到台湾人的『奇檬子』。」正努力融入此地文化的张健说,陈道贵是专业剧作家,技巧无可挑剔,但是「他真的很难体会那个时代台湾人的感情」。最后,河洛采用的是本土编剧陈永明完成的《台湾,我的母亲》。

从电视歌仔戏时代至今,陈永明写过无数剧本,没能让「本来就是说台湾话的台湾人」站上歌仔戏的舞台,令他耿耿于怀。他说,若要以台湾为背景,不但演员「没胡须可捋、没水袖可舞」,舞台的整体设计也不能华丽,考虑到票房,从来没人敢试。《台》剧入选国家戏剧院的传统戏曲节目,陈永明很兴奋,因为他向来运用自如的台湾俗谚,例如「挽篮仔假烧金」、「换屎桶无换屎礜」、「脱赤脚的逐鹿、穿皮鞋的吃鹿肉」等,终于可以还原到孕育它们的生活时空,用来表达先民的喜怒哀乐了。以史入戏会不会绑手绑脚?陈永明说,他认同李乔所陈述的,台湾史本身就是一个「埋冤」的大悲剧,只怕没人要作,否则「台湾的历史很好写,而且是写不完的」。

强调生民怀抱对「土地」的信仰

这是陈永明第一次从文学作品改编剧本,他说他取的是原著的精神,而非情节。新编戏要求一个高潮起伏的戏剧结构,以及在两个多小时内就能够完整呈现的舞台形象,而《台》剧描述平凡的移民家庭垦荒的经过,虽有一定张力,但若忠于原著,肯定无法像其他的新编戏有戏剧性的转折。和制作人、导演讨论后,陈永明放弃了汉移民与原住民争战的情节,将主戏集中在彭阿强(许亚芬饰)、强嫂(王金樱饰)以及刘金汉(郭春美饰)、灯妹(石惠君饰)彭家两代的这两对夫妻身上,强调生民怀抱对「土地」的信仰,如何在天公不疼的绝境中逆来顺受,努力地求活,最后又如何宁舍身和恶垦首拼死命的内心挣扎。

中国传统戏曲之美在程式化的唱做念打,如今若一定程度地放下这些艺术手段,该如何建立新的戏曲美学,是所有传统剧种在处理近代或现代题材时都要面对的课题。河洛是少数标榜「宁穿破不穿错」的歌仔戏剧团,在《台湾,我的母亲》之前,他们演过淸装的《钦差大臣》,但《钦》剧的场景仍在官场,角色也有淸楚的行当区隔;这回,演员全部都是穿粗布衣的平民,舍了传统服装不说,张健导演还要求他们不要拘泥于行当的身段,刚接到剧本的时候,演员们很茫然,不知从何演起。

艺术形式的实验

对河洛和歌仔戏来说,如何破、如何立,都还在实验阶段。张健表示,《台》剧挑战这些优秀的歌仔戏演员的身体柔软度,他们不能再靠既定的唱腔、台步「定位」角色,而是要找到这些人物的感觉、情绪,深入他们敢爱敢恨的心理,改以较写实的表演方式,身体才能释放出更多的能量来表现移民粗犷刚毅的生命力。除此之外,出身北京舞蹈学院、曾任舞剧导演的张健,也将在第一幕中安排一段「渡海」的舞蹈,并借由舞台色彩、动感方面的补强,希望在视听上带给观者震撼的感受。

在河洛回收的问卷里,经常有人反映要看「爱情戏」,歌仔戏观众偏爱小生、小旦戏之根深柢固,让他们在作严肃的《台》剧时,不免感到压力。对此,张健说,这出戏里其实也有爱情戏,彭家的「招入婿」刘金汉和「童养媳」灯妹之间,其实是一种更浪漫的爱情,看这两个被咒为「白脚蹄」、「铰刀爿、铁扫帚」的卑微男女,在难堪之生命绝境中如何相互取暖,「这才是爱情的真谛」。

《台》剧结尾循传统戏的惯例,由无力可回天的小民亲手杀了侵略者和趋炎附势的走狗,以大快人心,河洛歌子戏团借此传达了以土地认同来分善恶、辨忠奸的史观。一个多世纪以来,台湾、中国隔岸分治,致使台湾与汉移民的文化祖国渐行渐远,在现实当中,愈来有愈多的人认同台湾的主体性,也认脚下这块哺育台湾人的土地是母亲。当政治人物把「爱台湾」喊得震天价响时,河洛请大家来看《台湾,我的母亲》,从先民开台的慷慨悲歌里得一点启示,沉淀激情,想想怎样爱,我们的母亲才能继续美丽。

 

特约采访|施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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