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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艺术
戏曲 古代呆伯特智慧2─书缝里看历史中的男人

探寻陈亚先剧作「心理留白」的魅力

五二○总统即将就职,内阁改组之际,官场里常说上台靠运气,下台靠智慧,当下看不懂现世内幕,但历史或可提供参考,剧作家陈亚先从小处看男人,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唯处理失当便难以收拾。《李世民与魏微》演出前,PAR邀请专家解码剧中君臣间的言语机锋,表演身段,官场、职场中人可得看仔细了。

五二○总统即将就职,内阁改组之际,官场里常说上台靠运气,下台靠智慧,当下看不懂现世内幕,但历史或可提供参考,剧作家陈亚先从小处看男人,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唯处理失当便难以收拾。《李世民与魏微》演出前,PAR邀请专家解码剧中君臣间的言语机锋,表演身段,官场、职场中人可得看仔细了。

PROGRAM  国立国光剧团《李世民与魏征》

TIME  5.14~16

PLACE  台北国家戏剧院

论大陆当代剧作家谁最受台湾观众的青睐?那必是陈亚先无疑了。他的《曹操与杨修》创下大陆新编戏在台演出最多次的纪录,《无限江山》、《二本刘罗锅》让传统京剧迷趋之若鹜,而《阎罗梦》又令人惊艳地开启了京剧新思维,如果再加上电视剧集《乾隆王朝》,陈亚先几乎已从小众文化工作者跃居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然而,在这么多精采的剧作之后,五月份即将上演的《李世民与魏征》(以下简称《李魏》)会让观众有什么样的期待呢?二○○一年上海京剧院的《贞观盛世》犹在脑海中回荡,那么关于李世民和魏征的故事还能激出什么样的火花呢?善于从书缝里找文章的陈亚先显然不会让观众失望!

《李魏》与《贞观盛世》的调性截然不同,前者叙述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与魏征从「敌对阵营」进而相知相惜的经过;后者则是魏征已为谏臣,谨守忠于职责的份际,因而与李世民发生冲突。后者是典型的宫廷戏,前者则为君臣遇合初始的心理剧;《贞观盛世》以盛大的排场和气势取胜,《李魏》则是以抒情笔调和典雅氛围取胜,这样的情境,熟悉陈亚先的人应当不陌生。

小处著眼  精确写人性

陈亚先的作品,一向是「从小处著眼」,更精确地说,是以人的心理潜藏为出发点,而当作品完成时,却是撼动人心、发人深省。从来描述君臣之义的故事,都不脱家国利益、礼法维系、政策攻防、忠奸内斗等议题,什么移孝作忠、牺牲小我、不事二主等美德的颂扬,早已将君臣之间窄化为权力机制对人性的压抑。陈亚先完全打破这一点,从《曹杨》到《李魏》,均延续屈原香草美人的叙事传统,将君臣类比为男女关系,所不同的是:屈原对拥有权力的一方翘首盼望,陈亚先则以对等的地位铺陈君臣间的情谊。

这种跳脱大事件、专从情感细微面著手的写法,属于阴性书写(ecriture feminine)的某个面向。自古以来中国的历史故事大都是透过男性的自我凝视来建构,思考方式也都充满等第位阶的观念。时至现代,利用多元取向颠覆传统的、阳刚的主流思想,正可以反转被压抑、禁锢的一面,呈现自由灵动的思索,产生特殊的力道。

于是,我们看到曹操与杨修在中秋月夜于松林郭嘉墓前肝胆相照,李世民与魏征在乐游园上踏青遣兴;君臣之间碍于自尊不肯认错道歉,两男之间为了遇合欲拒还迎;至于表面上的言语讥刺、摔乌纱帽等动作,不正像恋人间的纷争?要说是「偷渡同志议题」似乎也不为过。

反观剧作中的女角,戏份虽然不多,但是说话一针见血,深明大义、看透世情,不仅突破男尊女卑的形象,更好似俯瞰世态人情,俨然男性世界的幕后指导者。此正是阴性书写的典型模式。

知识分子向权力说真话

陈亚先非常擅长描写「知识分子」,不是广泛定义中「拥有知识的人」,而是「有机知识分子」(organic intellectuals)。

萨伊德(Edward W.Said)认为知识分子是敢于向权威说真话,执著、善辩,具有非凡的勇气和反抗的精神,拥有提出令当权者难堪的问题和对抗正统、教条的能力。他们不是强势话语的服从者,能不为世俗物质所诱,不畏霸权所压,但也不追求纯粹的清高超脱、傲视世俗(如陶渊明、竹林七贤之流),而是积极入世,介入到再现和权力的斗争中,凭著自己的执著顽强、桀骜不驯,代表弱势话语不断从边缘向中心发起冲击。

《曹杨》之中的杨修,恃才傲物、实事求是,他与曹操都有著拯救天下苍生的襟抱,因而一拍即合,然而杨修一再露才逞能、逼迫权势,终于遭致杀身之祸,杨修善尽了知识分子的职责,却躲不过死亡的宿命,可悲的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不是粗暴的强权,而是人性的幽暗。

至于《李魏》之中的魏征,更是立志做「骂人的官」,如果没得骂,他就宁可入山修道,做一个隐喻的流亡(metaphorical exile)者,只是此种流亡意味著游走边缘、疏离正典,这并不是魏征的理想,因而终究没有走上这一条路。严格说来,魏征在谏官的职务上表现得确实一如知识分子般尽责,实际上呢?

这就是剧作耐人寻味的地方。陈亚先的目的并不是在颂扬敢于向权力说真话的知识分子,而是揭露人性阴暗幽微的一面,因为这些知识分子未必有好下场,而且他们真正的心思也未必经得起检验。

揭露阴暗幽微的人性污点

陈亚先一向以「心理留白」的方式处理剧作,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对白,却能引发观众对人物或主题的联想。例如剧中二人借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典故大玩心理游戏,当玄武门之变后,魏征散发便服,一副准备束手就擒的样子,李世民准备处死他时,他说:「慢慢慢,待我祭过太子,再死不迟。」佞臣封德彝说:「大胆!你敢祭奠太子,反抗秦王!」李世民阻止封德彝,并说:「代孤添上一炷香烛!」魏征祭太子的行为显然是故作姿态,李世民上香当然也是不愿留下赶尽杀绝的骂名,何况当魏征对著建成太子的灵位刻意大骂时,却骂出了李世民赏他四品谏官的结果,李世民成就了察纳雅言的明君之名,魏征也「顺理成章」从太子洗马转而投效仇敌。

魏征实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钓鱼高手」,他当著封德彝的面撕毁对他不利的奏折,在封德彝感激涕零时说出臣僚万不可明争暗斗等冠冕堂皇的话,又让暗中偷听的李世民热泪盈眶。至于他设计让李世民下跪祭拜太子旧部李志安将军,引来濮州百姓万民称颂,与其说是魏征为了定国安邦,不如说他是太了解李世民好名的性格而加以利用,同时也让自己全身而退。

留予观众寻味空间

人性难免有污点,不是指杀人放火的邪恶念头,也不是暴虐无道的变态行为,而是潜藏在阴暗深处的幽微心思,可能是忌妒、可能是自私、可能是投机,这是人性的真实面,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唯处理失当便难以收拾。好的剧作家刻意挖掘这一面,用放大镜加以检视,却又不说破,留予观众寻味的空间,这就是陈亚先剧作的魅力所在。

 

文字|沈惠如 经国学院专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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