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喜不喜欢林奕华的戏,他的最新作品《水浒传》,毫不掩饰地把这个消费社会最时尚的「身体主义」,转化为一种文化产业式的「豪华」场面,用来阻截原著强烈的传统意识,你就不能不承认,「非常林奕华」的想像力较台湾同世代的剧场导演实具有更敏锐的「现代」感。
《水浒传》
2006/12/23~31 台北国家戏剧院
九位算得上是年华正盛的美男子,以相异的身体造型在一出戏里同台出现,称得上是一种「豪华」的场面吗?尤其他们穿著款式虽不同,但都一样是黑色的戏服时,舞台上确实飘浮著像秀场一样的、一个超感性的世界。管你喜不喜欢林奕华的戏(或有人认为他只是一种戏剧行动),他的最新作品《水浒传》,毫不掩饰地把这个消费社会最时尚的「身体主义」,转化为一种文化产业式的「豪华」场面,用来阻截原著强烈的传统意识,你就不能不承认,「非常林奕华」的想像力较台湾同世代的剧场导演实具有更敏锐的「现代」感。
在布道大会状态里的舞台
从「进念廿面体」出走自创品牌的「非常林奕华」,不一样的是,从荣念曾所创的一种压抑的政治语境中脱困而出,而一样地却仍然是用了消费社会的身体展示化那一套,根据一种「凝立不动的身影」(见节目手册,陈立华语)而形塑出所需要的话语;以《水浒传》来说,九位「帅哥」真是只有身体姿态的展示而己,包括了动辄裸露出像广告模特儿一样的胸肌。更令人沮丧的是,亦因如此的理由,当一个个演员如同在布道大会上,激动地叭啦叭啦要把自己的见证,毫无节制地说给台下的人听,而且还要大家相信时,导演竟然不知道台下即使有人「听」了而感到圣灵充满,但舞台仍然是在布道大会的状态里。
每一场的布景比例,都超过演员「凝立不动」的身体甚多,这样大场面的调度是绝对需要丰富的舞台经验,然而导演却把场子弄得很像是从工作坊的课程发展出来的形式,使得原先一开始就唬到人的舞台设计,往下发展却没有对等比例地与情节舖塑的氛围相映成辉,尤其在使用巨大的投影效果上,因同样地让演员一个个在舞台上轮流讲了太多的独白,剧力就在单一却过度耽溺的形式中渐渐流失;而投影的作用除了企图想让巨大感的效果填塞单调的形式之外,完全看不出花大钱营造出这样的效果,而能给「独白」的场面增添多少魅力?
「相声」式语言弱化身体表演的地位
剧中所有出现在偌大舞台上的媒材与装置(包含了那条公路的景),其功能却都仅止于为了装饰空洞化的表演空间。在使用投影频率超高的台湾剧场,几乎都一样有这样上不了手的问题,不像日本剧场,如果没有把用投影的应然性想清楚,就宁愿不用。从以上谈到的一些问题,这出戏似乎在形式尚未找到最稳定的表现方法之前,导演竟然有勇气让他的戏演足一百八十分钟,而仍能让他的自我感觉良好,倒也看出长红的票房给他带来的自信心。
编导将阅读古本《水浒传》所获得的两性观念,用了「相声」对于操作话语的叙述方法,让许多无厘头的趣味是通过听觉化表现出来的,因而就更弱化了身体表演在戏剧中所占有的基本位子,尤其大部分的道白都在议论男人的下半身,从阳具的大小、性交时间的长短到阳萎、手淫等,都被剧中所叙述的「男性」情意结与动辄露出健壮胸肌的美男子拿来相互对照,导演在骨子里卖的还是跟情色连结的行销策略,就像卖壮阳药的电视广告那样令现场男性觉得仿佛跟自身有关,因而让九位广告模特儿进入这样的表演状态,其实是一种社会学的叙述文脉所发展而来,那么说成是「牛郎告白」也许更为准确吧?
无厘头背后缺乏主体的文本性
再说把原著中梁山泊绿林好汉的兄弟关系,「戏仿」成为香港类型片中黑社会的兄弟关系,也只有将表演桥段愈发做到世俗性地夸张化,才能彰显男性同盟这种亲密关系的荒谬性。编导当初改编《水浒传》之目的,若是为了这样用来颠覆男性政治的虚构性,却因表现形式太像呈现社会事件的「报告剧」,只仰赖于一些激突的道白就想达到破题的效果,遂使得无厘头背后的文本性就愈发找不到主体了;因而,不仅无厘头变得只是在耍嘴皮子,「非常林奕华」变得也只是在生产文化产业式的豪华感,而文本性则变成了DM宣传单上的几行广告词。
文字|王墨林 资深戏剧工作者、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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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华《水浒传》
由香港鬼才导演为两厅院编导的《水浒传》,在跨年演出后引发不少争议话题。本刊特邀资深剧评人王墨林,与资深舞评人卢健英,从不同的观点来看这个解构经典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