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佩服在商业票房压力下的编导吴念真,在作品系列一、二的人间悲喜剧后,敢于描绘这么灰色、压抑甚至悲惨的台湾生活;现场观赏《人间条件三》的首演,体会了这出戏情节酝酿的深沈缓慢,相信应该是这类所谓诉求大众的商业型剧场罕见的创作选择。
绿光剧团《人间条件三—台北上午零时》
07/12/6 台北国家戏剧院
尽管直觉这次绿光剧团编导吴念真在节目册中所写的那几段话是冲著像我这样的剧场人而来——「是一些太自觉为『菁英』的创作者用很『菁英』的作品把多数观众给隔绝在剧场之外」,我还是必须肯定绿光剧团耕耘所谓「国民戏剧」的尝试——如果是长期耕耘的话;然而,当我身处在「国家戏剧院」这样的看戏情境里,即使被台上搬演旧时铁工厂外、面摊内的人情世故所吸引,我还是会联想到有一批真的还在铁工厂挣扎、在顾面摊而奋斗的「观众」,也许一时无法或永远不可能进来这座剧院,而感叹台上、台下的格格不入。
商业型剧场罕见的创作选择
我宁可相信创作者的动机是为了表态自己的诚意与纯粹。
从一首战后创作歌谣《台北上午零时》而延伸出这次「人间条件系列第三部」作品,创作群大胆地刻划了一个关于一座形同废墟的台北城过去的故事。「红绿灯」化成台前警示/警世的平交道号志;路边烟酒直接转为「路边面摊」;「深更谈情」的是那对真情不表却相守终身的中年男女(分别是演员罗北安饰演的山东仔与林美秀饰演的阿秀);「一见钟情彼日起」串连了四个男女彼此之间关于友情与爱情的人生点滴。台北城市令人感伤、叫人多愁,而且分明龌龊。我很佩服在商业票房压力下的编导吴念真,在作品系列一、二的人间悲喜剧后,敢于描绘这么灰色、压抑甚至悲惨的台湾生活;现场观赏《人间条件三》的首演,体会了这出戏情节酝酿的深沈缓慢,相信应该是这类所谓诉求大众的商业型剧场罕见的创作选择。
《人间条件三》谈的是一个时代台湾人挣扎求生(Survival)的故事;台词的生动幽默与写情的真切诚恳,绝对是吴念真独步的创作才华——从电视媒体经常曝光的广告就足见吴导亲民的魅力。相较于一般商业型或说大众剧场的创作概念,《人三》细节丰富的写实场景——诸如摆了一张上下铺加一张单人床、开放的二楼宿舍与门窗封闭、叫人看不清内幕的一楼铁工厂,几乎都能找到背后象征的设计概念,而路边摊的一景一物,其实也透露了设计者的人文关怀。
全剧第五场、第七场、第八场和第十一场铁工厂面摊外的情节和表演,不仅是关键性的转折场景,演员在压抑的互动下,更能挥洒「要人命」真情诠释;比如阿秀以下跪的方式恳求三个年轻人保守阿玲被糟蹋的秘密,或是阿嘉以结扎手术表示自己对阿玲的尊重和对友谊的尊敬等等。即使表面看来全剧是在指控台北城市的龌龊,但骨子里凸显的却是龌龊时代下底层人的良善和纯真。
国民戏剧需要制作,菁英创作也需要保育
首演当晚,我没有抗拒自己被这样精采的剧情打动,虽然我更期待下半场的情节铺陈,不是在角色的回顾和什么都说白的对话而已。想想,所谓的剧场创作「菁英」,的确也该需要反省;然而无可挽回的是一个个时代的结束。有人创作是为了回顾过去的美好,也有人是为了前瞻未来的独特,殖民者与后/被殖民文化的「混搭」,形成了台湾文化的混乱和错置。有人希望能不费脑筋地生活,也有人打破了头都在想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我们需不需要像绿光这样的剧团制作这样的国民戏剧?当然需要。同时,我也诚恳希望大家都来「保育」创作「菁英」所发芽的「菁英」创作;还不成熟,所以,更需要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