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的表演能量固然展现了强烈震撼的戏剧效果,然而,倒也让叙事者的层次显得过于接近,看似后设的处理,又困在试图虚拟叙事的剧场效果中(每次灯暗与生硬的转场便会让我开始疏离)。我在想,倘若作者意欲凸显的「最美的时刻」无法突破第四面墙的藩篱,而读者反倒能从文字的阅读去碰触意象的危险,那么,剧场呈现的努力,不是更加尴尬、荒谬吗?
原著作者明夏.科内留斯以一位毫无道德感的代笔作家为主角,铺陈了一连串他与传记主、妻子、情人和自我之间的对话与经历。《最》剧编导的确也为这个题材,找到了一个「自残、自虐」最好的姿态与形式;表演厚实的质感、能量的饱满与俐落的角色切换,所谓的「偶」便也成为能量切换时最贴切的象征。
以其近乎自恋怪僻风格,试图达成「最美的时刻」
在这出制作里,偶剧导演郑嘉音呈现了一种与过往作品截然不同的偶剧风格。近乎洁癖式/实验室般的舞台与视觉设计,搭配环绕三面的观众席,主宰全剧的「叙事者意识」被高高举起、强烈凸显。我们不断浸淫在各种视觉刺激里;诸如剧本台词的挑衅与大胆、偶件使用的粗暴与直接(像是将角色海芙塑造为嘴巴是阴部的女体)、工作职场中O号与1号的竞争和控诉,以及大量的A片以马赛克式的图框密集投影在天幕之上等等,开头一段自闭厕所、自比蟑螂与坐困马桶的谈话,随即演变成九十分钟「云霄飞车」般的感官之旅。演员魏隽展的表演能量相当惊人,从头至尾几乎都能传达近似的强度;即使是处理这么裸露、或说艰涩的小说题材,整出戏的剧场呈现效果,应该也成功说服了观众。
小说原著中有这么一句所谓六○年代批评学者的一段话:「为什么上帝创造了『得来速』购物?答案:因为这是人生的学校,以便向我们展示一切超过人身高的东西,而这世界涉及什么事情呢:血、乳房和野兽。」这句话凸显了批判性的态度,与被批判的事物,然而,对其他对于这个世界有不同体验的人来讲,这句话还有许多来不及说满的缝隙。《最》剧以其近乎自恋怪僻的风格,试图完成形而上的自我毁灭——或说达成最美的时刻,对我而言,小说阅读的文化文本(context)与剧场呈现的指涉,仍然有些许差别。
举例来说,对于没有阅读原著的观众而言,可能无法解读整墙A片播放的意义与必要性——那与原著作者明夏曾经必须从事工作内容相关;安迪.沃荷的角色,也必须与作者自嘲代笔作家这个角色,相互映照才能让人眼睛一亮。因此,该剧的题旨内涵其实相当封闭、隐讳,不用功的观众便可能辜负了创作者改编小说的这番「冒险」。
倘使如此,充其量,那不过是看了一个男体摆了个好看姿势而被娱乐了而已。
表演能量饱满,却让叙事层次显得过于接近
明夏与作家纪蔚然对谈时也曾说:「你越想往下挖,但得到的却是最表层。」推敲语句,应也与代笔作家的经验和观察有关,更惨烈一点,也很可能是批评自己内省、存在的虚无和无力。演员的表演能量固然展现了强烈震撼的戏剧效果,然而,倒也让叙事者的层次显得过于接近,看似后设的处理,又困在试图虚拟叙事的剧场效果中(每次灯暗与生硬的转场便会让我开始疏离)。我在想,倘若作者意欲凸显的「最美的时刻」无法突破第四面墙的藩篱,而读者反倒能从文字的阅读去碰触意象的危险,那么,剧场呈现的努力,不是更加尴尬、荒谬吗?
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本剧的偶(件),处于「被强暴」的情境中。因为快速的节奏,让偶的表演无法精致、细腻;试图模拟角色情感,似乎也容易流于象征。不过,缓慢、柔情的叙述态度,应该也不是编导的偏爱。表演的质量,早已决定了主角(叙事者)的性格;那是演员魏隽展的?还是角色的?我很难二分──不然,作为一出行为艺术表演呢?!
我不知道我在「龌龊黑暗」的时刻里,划掉了我几根宝贵的火柴。如果此时此刻,我是扮演那许愿的「卖火柴熟女」,我划掉的这根会是:希望我们都能更相信剧场,而非相信那人性本恶的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