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性强或主打温情的剧场制作,在今年的票房均开出长红,而且一再加演,这是否表示,「通俗」已绝对成为剧场主流?「严肃」主题已不受观众青睐?虽然在传媒强大的威力下,新世代观众的观剧品味的确会受影响,但在分众市场趋势下,严肃主题的创作依然有其观众群,诚意的沟通仍然会打动人心,但创作者仍应更加深思剧场媒体的美学特征。
成立十四年的老字号剧团「创作社」,传出制作赔钱、积欠团员薪水等营运危机,为了力挽狂澜,引起戏迷注目,今年应华山艺术生活节「文创剧场」之邀,搬出剧场大老纪蔚然力作之一《嬉戏》当救命符。这部曾获台新艺术首奖的作品,二○○四年首演与加演,一路票房都是满座,时隔七年在华山加演,票房一度陷入颓势,这使得人称「纪杯」、「冷伯」的剧作家纪蔚然心灰意冷,说出:「如果当今主流就是打著温情主义的大剧场或轻歌舞剧,剧场不再是剧场,而变成一个秀场或是亲子活动,那已经不是适合我生存的地方,该收山就要收山。」
「冷伯」的发言引人思忖:难道当今剧场的严肃文化不再了吗?观诸电视制作人王伟忠和电视综艺「全民大闷锅」编剧谢念祖成立的「全民大剧团」之创团作《疯狂电视台》两年内四度重演;以及七年级最受瞩目的编导蔡柏璋的《K24》,从二○○五年首演至今也是三度加演,今年底更成为两岸四地「华文戏剧节」的台湾代表作品,在澳门上演;难免会给人这种粗浅的印象。但此印象是否即为结论?还要更进一步厘清。
中剧场朝「大」发展 小剧场继续严肃
首先,剧场的严肃文化,是指严肃的戏剧市场不再,还是指剧场创作者的严肃意图不再?近两年来官方钟情放烟火式的文化活动,拚命盖大剧场,轻忽基础建设,醉心文创目标。很快地台湾北、中、南,将要出现五个「国家」级文化中心,而原本兢兢业业、认真经营的中型剧团「金枝演社」、「台南人剧团」、「创作社」则接二连三推出大型舞台剧作,好让自己跻身充满文创想像的艺术台面;这是形势使然——小剧场挤不下,中剧场缺得紧,大剧场拚命盖——也怪不得剧团只能不顾一切朝「大」迈进。
但要说因此剧场创作者一窝蜂投奔娱乐,倒也未必。同在今年华山艺术生活节演出的「创意小剧场」——禾剧场《忿怒》和狂想剧场《贼变》都是主题严肃、调性阴暗沉重的作品,口碑与票房俱佳。电影导演蔡明亮今年推出的舞台剧《只有你》,赢得剧评一致推崇。至于今年两厅院「新点子剧展」几部七年级生的新创作《据说有战争在远方》、《逆旅》等,也都百分之百为严肃议题。而老字号左派倾向的「差事剧团」和「台湾海笔子剧团」,观众人数从未减少。
主题严肃但不高傲 衷心与剧场观众沟通交流
商业剧团、大型剧团以票房为主要考量,若说世道已趋于娱乐化、商业化,而观众以消费者自居,观剧心态保守,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也只有由财力与经营更稳健的大型剧团行销团队,做得起精准的「客群分析」。「如果」台湾剧场观众有因此而扩大、倍增,我们不可不归功于这些商业剧团多些。
以低成本经营的小剧团工作者,相对而言较不受票房左右,忠实于自己的艺术品味,与对严肃议题的深掘探讨。社会愈来愈分众化,小剧场的观众只在意戏做得好不好,并不在意戏够不够好笑。如「禾剧场」的编导高俊耀所说:「以牯岭街小剧场为例,一周满座也只有三、四百名观众,对经营多年的剧团,这数量的基本观众是一定有的。」他认为,如何扩大观众群才算难题。
议题严肃,并不代表编导心态就是高傲的菁英。高俊耀《忿怒》改编自黄碧云小说,生动塑造香港底层劳工形象;今年新作《死亡纪事》讲一个马来西亚人离乡的故事;两者在题材上都与「大众化」无缘。但高俊耀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重视观众的导演,他很在意作品是否能与观众沟通、触动人心。他说现实中我们可能都不是边缘族群,然借由剧场,我们「理解、进入、承担」他们的痛苦,由此开启一个更包容的社会。
传媒影响观剧品味 创作者不得不深思
有时,处理严肃的议题未必一定用沉重的手法。事实上纪蔚然的《嬉戏》可说是搞笑嘲讽的始祖,从「包青天」、「霹雳火」到《卧虎藏龙》,「冷伯」当年可是用尽kuso,混搭舞台剧、电视剧、广告、电视新闻及电影桥段,借以挑衅扭曲狂乱的社会价值。或许是观众的笑点,跟流行话题一样变化快,难捉摸。
当今电视电影传媒已成为视听主流,观众的观剧品味很难不受影响。一方面使得严肃的剧场工作者,更加深思剧场媒体的美学特征;一方面则缺乏观剧经验的年轻观众,很容易受电视化的舞台剧吸引,那里面有种他们熟悉的语言和味道。至于舞台剧是否因此会变得电视剧化,那是另外一个议题。
正如电视影集式的舞台剧《K24》,今年在学者云集的「华文戏剧节」引起一阵喧然和惊异。澳门演艺学院院长李宇梁便说:「在我们那个时代,把舞台剧写得像电视剧可是一种贬语,曾几何时在这里成了引以为傲的标榜?」也有不少中国学者直接将之归类为「白领戏剧」和「减压戏剧」,以与严肃剧场画清界线。许多人提问:「如果我们想看电视式的娱乐,那为何不待在家里看电视就好?」然无可讳言,未来看电视长大的剧场观众,只会愈来愈多。将来的剧场是向影像美学全面靠拢,或向另一极端激进?可能才是新世纪真正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