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在删除第三槌的同时,亦削弱了该高潮点的管弦乐强度与厚度,这自是为了降低该处的戏剧性,为随后内敛沉重的低音铜管悲鸣建立更合适的情绪背景。然而,当晚的大槌音色颇为响亮,即便击乐家已明显地用轻于前两槌的力道击打,却仍显得突兀,更别提上下台阶的动作在视觉上多么戏剧化了。曾造就神奇时刻的眩目震耳,就这么在终点前,打乱了前九十分钟积累的深沉凝重,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NSO「马勒第六」
3/4 台北 国家音乐厅
乐团凝聚能量的同时,击乐家缓步踏上台阶,轻拾起大槌,高举。「磅」一声巨响,攀至最高点的乐团总奏瞬即被钉死在谷底,铜管和弦乐使尽全力,方得逃脱桎梏。这震慑人心的神奇时刻,出现在三月四日晚间的国家音乐厅——吕绍嘉指挥国家交响乐团演出的「马勒第六」,在这记眩目震耳的槌击里达到最高潮。
感动片刻甚多 小号却连连失误
这场「悲剧」音乐会,以荀贝格的《华沙生还者》开启。朗读者蔡柏璋和拉纤人男声合唱团皆一时之选,两者卯足全力一同挑战这简短但高难度的作品,乐团的表现亦兢兢业业。整体演出纵不算完美,亦瑕不掩瑜,当天满场听众中,我相信少有不受撼动者。
面对马勒《悲剧》如此庞大复杂的作品,国家交响乐团展现高度的专注与自信,在情感真挚丰沛的吕绍嘉指挥棒下,带给听众难忘的夜晚。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诸如:第一乐章发展部里远处的牛铃和钢片琴所创造的梦幻声响;乐章尾声四记闷锣之后突如其来的猛烈低吼;诙谐曲乐章中段拿捏得宜的速度与力度变换,以及室内乐式段落木管乐器的优美与和谐;行板乐章第二中段美得令人屏息的转调与推向高潮;终乐章不同段落间明确的个性转换,以及数个凝滞宽广的段落不疾不徐的庄重氛围……
除了效果卓绝的击乐之外,当晚最值得赞扬的,莫过于法国号声部,其角色如此吃重,却能从头至尾维持极高的演奏水准。然而,同样吃重的小号声部,尤其在许多段落堪称灵魂人物的首席小号,竟在交响曲的头尾两个乐章里连连失误。是乐器出状况?身心状况不佳?还是因阵前换将所致?不得而知。无论原因为何,乐团与演奏者皆难辞其咎。
乐曲两大争议 有好也有坏
最后来谈谈马勒《第六号交响曲》两项重要的争议。首先是中间乐章的顺序。经学者严密考据后,二○一○年的新作品全集版推翻一九六三年旧版的调动,指明首演时采用的「行板—诙谐曲」才是正确的中间乐章顺序,自此以「诙谐曲—行板」之顺序演出再难理直气壮。不过,身为乐迷,我很高兴吕总监选择挑战权威,先行演奏诙谐曲乐章,因为正如吕总监在演前导聆所言:「首乐章和诙谐曲要联合起来才能与终乐章抗衡……在首乐章之后直接演奏行板乐章,情感对比反而较弱,这或许是浪费了如此精采的音乐!」
另一项争议与第三槌有关。违抗马勒的最后决定,加回早在首演前即遭删除的第三槌,素来是个极度诱人的做法,历史上亦不乏加得巧妙的例子。然而,我必须说,当晚的第三槌,加得令我深感失望。马勒在删除第三槌的同时,亦削弱了该高潮点的管弦乐强度与厚度,这自是为了降低该处的戏剧性,为随后内敛沉重的低音铜管悲鸣建立更合适的情绪背景。然而,当晚的大槌音色颇为响亮,即便击乐家已明显地用轻于前两槌的力道击打,却仍显得突兀,更别提上下台阶的动作在视觉上多么戏剧化了。曾造就神奇时刻的眩目震耳,就这么在终点前,打乱了前九十分钟积累的深沉凝重,功亏一篑,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