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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品命名为沙发「原型」,这会令人想到艺术家在修复过程中要寻找的,并不是恢复特定的沙发,而是所有沙发共有的特质。(伊通公园 提供)
企画特辑 Special

物的奇妙生活(之五):「沙发原型」的三段哲学思考

在发现和修复的过程中,艺术家和沙发的物质性、形式样态、功能设计不断地遭遇,也可说是一种在运用过程中的实务检证,由此符合柏拉图晚期以实践过程来检证理型的想法。不过,当观者更仔细去看这些沙发的其他再现版本,比如当它们被发现时的残破样态的照片群,这时采用柏拉图的理型来理解原型,又显得不足。

在发现和修复的过程中,艺术家和沙发的物质性、形式样态、功能设计不断地遭遇,也可说是一种在运用过程中的实务检证,由此符合柏拉图晚期以实践过程来检证理型的想法。不过,当观者更仔细去看这些沙发的其他再现版本,比如当它们被发现时的残破样态的照片群,这时采用柏拉图的理型来理解原型,又显得不足。

「沙发原型」叶伟立个展

6/18~7/16 台北 伊通公园

艺术家叶伟立近年成立古董级垃圾研发中心,收集破旧及被丢弃的事物修复改造。然而他这次在伊通公园所作个展「沙发原型」,却具有和不同以往的气息,甚至是十分适合进行哲学思考的对象,以下是三段尝试。

柏拉图的理型

首先第一个会联想到哲学家是柏拉图。因为作品命名为沙发「原型」,这会令人想到艺术家在修复过程中要寻找的,并不是恢复特定的沙发,而是所有沙发共有的特质,所谓沙发的「本质」。

一般对柏拉图哲学的解说,都会提出两个世界的看法:一个属于个别的、感官物质的世界和另一个属于普遍的、精神物质的世界。依照洞穴比喻,精神物质的世界(理型)是可以观看的,而由此观看所得的知识乃是真相的知识。

这个理论的难点在于如何进行此种观看(即如何获得真正的知识),在柏拉图洞穴寓言中,对此没有太多细节的解说。最近哲学家指出,如果细读柏拉图的其他对话,会发现或者他在后期对话中否定了这个简单二分的理型理论,或者他采取与直接看见方式不同的方式来认识它。汉堡大学哲学教授艾克哈特.玛腾斯认为,柏拉图最后采取的是一种务实的知识论观点:这个问题可由人和神之间的隔阂下手,如果神只认识神的世界里的物体,人只认识人的世界里的物体,那么神无法介入人的生活;反过来,「如果我们身为人类只知道『神的球体』但不知道『人的球体』」,那么这知识也无法加以运用。终究,「柏拉图在《巴门尼德斯篇》里明白指出,理型要由运用当中加以认识和证明。」(注1)(有趣的是代表几何世界的球体也出现叶伟立这一组作品中。) 

在发现和修复的过程中,艺术家和沙发的物质性、形式样态、功能设计不断地遭遇,也可说是一种在运用过程中的实务检证,由此符合柏拉图晚期以实践过程来检证理型的想法。不过,当观者更仔细去看这些沙发的其他再现版本,比如当它们被发现时的残破样态的照片群,这时采用柏拉图的理型来理解原型,又显得不足。

海德格的工具分析

在海德格著名的《存有与时间》中有一段有关工具的分析,对于解读叶伟立这次展览具有高度的相关性。海德格在其中有一连串的主张,而他使用一个表面上看来颇为吊诡的方式来说明第一个主张:「严格地说,并不存在一个有用的事物。」(注2)他的主张其实是作为有用的物,它并不是单独存在,而是融入一个有用事物的大整体,相互联结为系统、网络或说整体才发生作用。这一个说法并无特殊之处,但接下来的发展则深具洞见:在这种状态下(在手边可用handiness),事物乃是「后撤」到这种手边可用的状态才能真正成为好用(it withdraws, so to speak, in its character of handiness in order to be really handy)。这「后撤」的意思并不是指我们不能看到它,而是只能用一种受到用途目的引导方式看到它(隐藏在整体连结之中)。接下来的,相反的状态则逼显出这个主张和美学面向高度的相关性:当一件事物故障,失去了作用,这时它才会由这整体的连结中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个体,具有一种客观的临在,而以某种程度而言,我们这时才能真正地以它自身为对象来正视它(注3)。后来的解读者将这两种状态凝缩为在手边备用(ready-to-hand,德文zuhanden之英译)及在手上临在(present-at-hand,德文vorhanden之英译)两种状态。 

海德格的工具分析和叶伟立此次展览的高度相关性主要是在分析的后半段,由海德格自己的话来说,当有用事物成为要被丢弃的情况时,它们才是真正的物(原型)(注4)。和他过去的所谓古董级垃圾研发不同的是,他这次既没有将它们和其他事物组合(如他今年在北美馆「舞弄珍藏」展览中所作的),也未将它们带入一段有趣的叙事流变之中(如过去《勾践复国》一作),而是将这组沙发修复得仍然如半废弃状态。大量展出的影像,尤其灯箱中所谓修复测试和原始状态印样放大,更突显它们原来的被丢弃状态。这些摄影影像的介入,使得展览出现了和过去相当不同的气息,相当符合海德格的一段话语:「它并非只是消失,而是在其非有用者的明白横陈中告别。」(注5)

 哈蒙的物之原理

叶伟立这次展出的沙发并非单一个体,而是四个一组,在墙壁上还可以看到它们的组成零件排列裱框有如图案。这种组合关系并不是物件之间的以有用性为导向产生的连结,前者像是对话,后者则是内部的组成。虽然海德格的工具分析被认为深具洞见,但也被批评为无法针对任何个别特定的事物作足够深入的谈论。当今自认最能倾听物之对话和深入物作物之存在的物件导向哲学,它其实是建立在对海德格工具分析作更基进的发展。由理论发展性(developmental)解读的立场,此一哲学的创立者哈蒙(Graham Harman)甚至表示,就好像不必对弗洛依德的梦工作的观点保持忠诚,面对此一重大革命性的发现,甚至必须背对海德格才能作出发展。(注6)

哈蒙所作的一个重要哲学决定是将海德格的工具分析扩张到所有物体之上,成为一个物之理论的基本要素。如此,后撤乃是所有的事物面临的,它们都后退到其存有(retreat in their being);但每一个事物也是具有在手上临在的性质(present-at-hand)的状态,不然便只会留下一个混融的大系统,不再会有个别事物出现(注7)。这两个看似相对立的状态,其实是存在于每一事物身上的不同向度,形成一种本然的张力。同样的理由,透过影像、物件、图形等层层推衍,虽然命名为「沙发原型」,叶伟立此次展览也可说展开一个适合谈论所有物之原理的寓意场域。

注:

1. 艾克哈特.玛腾斯著,麦德文译,《好的哲学会咬人:来自11位哲学家的思想挑衅》,新北市:立绪,2106,页65。

2. Martin Heidegger, Being and Time, tr. by Joan Stambaugh, Albany, SUNY Press, 1996, p. 64.

3. 同上,页67-71.

4. “Useful things become ‘things’ in the sense of what one would like to throw away.” 同上,页69

5. 同上。

6. Graham Harman, Tool-Being, Elements in a Theory of Objects, Ann Arbor: UMI, 1999, p. 39.

7. 同上, p.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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