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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卫剧场导演田启元在世时就备受关注,在廿年后的现在重新解读当年对其作品的评论,亦别具意义。(许斌 摄)
话题追踪 Follow-ups TT不和谐开讲「历史的返视,评论的在场」导文系列之二

评论的当代性与评论的历史性

对田启元作品评论的重新解读

《表演艺术》杂志关于田启元作品的评论或介绍、田启元参与的座谈记录、本人提笔为文者,统计至少有十三期,以一份涵盖音乐、舞蹈、戏曲、戏剧的「艺术生活」杂志来说,如此「关照」一个不在国家戏剧院和实验剧场演出的非主流剧场创作者,已属热情。不过媒体及大众,甚至当时评论人、戏剧学者,却未必真正理解田启元的前卫剧场美学。于是这个谜团就留给了廿年后的我们……

《表演艺术》杂志关于田启元作品的评论或介绍、田启元参与的座谈记录、本人提笔为文者,统计至少有十三期,以一份涵盖音乐、舞蹈、戏曲、戏剧的「艺术生活」杂志来说,如此「关照」一个不在国家戏剧院和实验剧场演出的非主流剧场创作者,已属热情。不过媒体及大众,甚至当时评论人、戏剧学者,却未必真正理解田启元的前卫剧场美学。于是这个谜团就留给了廿年后的我们……

廿世纪落幕前的「台北小剧场年终艺术节」,香港和台湾两地的中生代剧评人,在一场座谈会上交换对世纪末剧场现象的观察,咸认为两地年轻创作者都有朝向轻盈化的趋势,这多少造成剧评人难以跟进的焦虑,并引发剧评如何在自我定位(在自我文化社会生态而非比照欧美标准)的思索。香港来的小西,认为剧评应该是观众和作品之间的桥梁,担心过于「专业主义」的写作会拉大与观众的距离。台湾的纪蔚然和王墨林则倾向建立创作者的美学标准,或相反地认为过去太急于为创作现象找到一套解释观点、定论下得快。(注1换言之,两人似乎都期待剧评走得比创作者更超前。假若像小西比喻剧评是桥梁,重点在沟;纪和王对剧评的期待则像灯塔,为创作者指出明路。

在这篇座谈纪录之后,紧接马森的专栏谈〈当代戏剧的历史纵深〉,对剧评的期待更加升级。马教授所谓的「历史纵深」,即从世界戏剧史的脉络为当代作品找到相应的比对与定位。剧评不仅要做时代的「先知」,同时要背后一书袋史料,随时「博古通今」。

然而,从戏剧研究者的角度,先知跌碎的眼镜所在多有,而所谓历史定位更有漫长的未来可以修订、更迭、翻转,唯有评论的当代性无可取代。这种当代性指的并非「解释」的能力,而是感觉,是某个时空瞬间一群人共享的感觉结构。

载于纸上的《白水》风云

例如田启元在《1993.身体剧场表演祭》发表的《白水》首演。这部在品取材《白蛇传》传奇故事,利用反串一转古典戏文变为富含同志情欲隐喻和谐趣的当代文本。在两个月后发行的《表演艺术》杂志上,并陈两极化的评论。其中刘佩修认为《白水》语言生动、人物反串带来多样化的面貌,盛赞其「颠覆神话」,不仅止于重新诠释,更在剧中「呈现的现代男女与权力结构诡谲多端的面貌」,「既能『借古』、又能『讽今』」。

相反地一向关注身体观的人子剧团团长黄承晃,对《白水》批评就很严峻:「活像欢乐急转弯的舞台版,以空洞的言语去卫套上『前卫』的身体包装;整体气氛则像同乐晚会或学校社团的演出,观众群中不是朋友就是同学。更危险的是,他们不只『颠覆身体』,还企图颠覆一切人的价值观,整出戏里我们看不到任何可贵的生命价值。」显然黄承晃认为这古老传奇内寓一神圣的「生命价值」意义,却被这个演出以「前卫」之名,「亵渎」成一场低级的「谑笑」「媚俗」。

截然的评价与立场,对当时观众或恐是道无法回避的「选择」题。但从历史返视者的角度,听取的却是同一道时代潮音的复数声调。其中起伏颠扑辩证,都只是某种时代语境集体感觉的合谱结构。以巴赫金(M. M. Bakhtin)的「众声喧哗」(heteroglossia)理论来说,《白水》彷若欧洲中世纪狂欢节(carnival)中的「圣文谐拟」(sacred parody),为庶民俗众借由对王公贵族与神职人员拙劣滑稽的模仿去颠覆阶级秩序的神圣及不可质疑。这种「复调」(polyphonic)文体的特征是,它并不以正襟危坐、义正严词的姿态去冲撞体制,而在欲望释放的快感和爆笑声中达到秩序的解构。《白水》即是从异性恋经典文类的谐拟(parody)中,生产同性恋自己的语言。由这视角,黄承晃的批判甚至比刘佩修的肯定更铁证凿凿《白水》对「正统」的妖魅破坏力。

评论的「先知」角色

《白水》隔年便到比利时布鲁塞尔艺术节,与香港、北京的剧团同台献演。《表演艺术》作为一本综合型杂志,从评论人、创作人、制作人等不同角度,持续追踪《白水》欧游记;文建会(如今文化部的前身)也投入两百万做这场「国际交流」;只不过北京牟森导演《零档案》比《白水》更符合欧美艺文观众的品味。

一九九六年八月辞世的台湾小剧场鬼才田启元,与一九九二年十月创刊的《表演艺术》杂志,现实生命中仅有三年十个月的交集。然从九三年春,田启元复出剧坛的演后评论与演前预告(注2;到九六年秋,杂志以一篇田启元的病中口述记录附创作年表,做为悼念挽文(注3;关于田启元作品的评论或介绍、田启元参与的座谈记录、本人提笔为文者,统计至少十三期(尚不计在其他评论或小剧场论争中被「扫到」的部分)。以一份涵盖音乐、舞蹈、戏曲、戏剧的「艺术生活」杂志来说,如此「关照」一个不在国家戏剧院和实验剧场演出的非主流剧场创作者,已属热情。正如最后悼文对田启元的简评:「媒体及大众大多同意:田启元是近年来,最具原创性的小剧场导演」。

不过媒体及大众,甚至当时评论人、戏剧学者,却未必真正理解田启元的前卫剧场美学。一九九九年底,王墨林在上述剧评人的集会中脱口而出:「到今天田启元过世了,可是一般人还是不知道他的作品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跟同志文化或性别文化有关」。(注4于是这个谜团就留给了廿年后的我们,所谓「时代评论」必须被重新解读,从纷云众说中寻取谜团的线索及证据,做后延的辩证……

注:

  1. 陈梅毛记录整理,〈世纪交替承受「轻」:记「台北小剧场年终艺术节」港台剧评人座谈会〉。《表演艺术》第88期,2000年4月,页92-95。
  2. 何一梵,〈失去辅翼的前卫表演:《一个少尉与他的十二道金牌》〉,《表演艺术》第5期;吉诃德,〈临界点以《平方》复出〉,《表演艺术》第6期。
  3. 田启元口述,李立亨采访整理,〈到了我这个年纪还在漂泊……〉,《表演艺术》第47期。
  4. 《表演艺术》第88期,页95。

 

文字|林乃文 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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