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说「戏假情真」,意思是剧情虽是虚拟、其中流动的情感为真,但今年的剧场却因多部大量素人表演者参与的制作,而展现了「戏真情更真」风景。素人演员的真实经验编织入戏,今年除了有国际性的合作呈现,更多的是在各地方发展、带有限地创作性质,与地方人文、观众互动紧密的制作,也带起了剧场虚实的扰动、观演关系的模糊等等思考。
剧场,无论如何定义演出空间或表演形式,往往是在建构「幻觉」的过程里,或沟通了现实人生,或回应了真实场景,在我们的观看与表演间。而在剧场形式的发展中,被制定好的疆界也逐渐被打开,甚至模糊——像是环境剧场的出现,开放了空间想像;沉浸式/参与式剧场的盛行,重置了观演关系等。
今年,「素人演员」(未有专业表演训练者)与「真实经验」的交涉与互证,编织出台湾剧场发展与现象里的一片风景。
方法的构成与转变 从应用剧场到跨国制作
「素人参与剧场」作为今年表演艺术的关键词,但在应用剧场发展史里已非新鲜事,只是过去未曾强调罢了。在台湾,有从一九九○年代开始的「民众剧场」、二○○五年后因文建会「社区总体营造工作」而起的「社区剧场」等,在土地上生长、与民众沟通。这些创作活动至今未停止过,除台南大学戏剧创作与应用学系持续培育人才,展演也遍地开花,如下城阿嬷《揭开下城禁建生活的神秘面纱》(新北新店)、阿伯乐戏工场《记忆的编织》(台南麻豆)等。舞蹈方面,编舞家林素莲、刘冠详、林宜瑾等都曾将素人带进舞蹈场域,并持续发展稳固计划。
其来有自的应用剧场当然有「国外引进.在地实验」的方法,但近年在国际媒合体系下,竟生产出有别于应用剧场、另一种「可被复制且跨越国界/情的作品框架」。今年来台者,分别是法国编舞家杰宏.贝尔(Jérôme Bel)的《非跳不可》The show must go on,与来自加拿大的哺乳动物潜水反射反应(Mammalian Diving Reflex)的《我所经历的性事》All the Sex I've Ever Had。
两部作品可被归类为相似逻辑,也近乎相左。两位艺术家确实都设计框架,于当地寻找表演者(其中夹杂专业与素人),去符合预设想像。但,相较于杰宏.贝尔在其多套创作框架里仅需较短的工作时间即可操作,甚至于今年演出以远端视讯方式,将执行交付台湾编舞家陈武康与叶名桦;《我所经历的性事》的导演达伦.多奈尔(Darren O'Donnell)在「性」的主题下,则经过征选演员、采集故事、构筑剧本的过程,提供信任感与安全性让熟龄演员能在剧场里分享私密经验。
这类型创作确实提供了与素人进行剧场工作的一种方法,却也让他们的现身,满溢「国际通用」与「在地生产」相互流动的暧昧性。
「身分」的扮演与否 作为一种媒介
目前有更多与素人合作的作品,未承袭应用剧场脉络与方法(甚至多数创作者不具备相关背景),也尚未发展固定框架,而是在不同创作者的媒合与创发、素人演员身分所召唤的指涉与可能里,成为情节里的媒介,也发展作品样貌。总的来看,今年尤以青少年与熟龄居多。
除前述提及的《我所经历的性事》,该剧助理导演陈昱君亦与姚立群合作,以台南新营文化中心的年长志工为主角,化口述故事为肢体展演。台南艺术节闭幕作品《听海日记》则是与台南七股区龙山国小的孩童一同发展文本,在成人的理解与孩童的视角里制造音乐元素。导演廖若涵则分别在台南、台北与素人演员(其中包含孩童与年长者)工作,与台江地区的地方叙事、生活里的物件与时间发生关系,撑开《海江涌──咱的日子》与《浮生若梦之二手时代》的叙事空间。而在恒春发展的《半岛风声相放伴》同样是与在地学童、民谣传艺师合作,便让「故事」与「故事里的人」的共存去扰动剧场虚实。
其中,比较特殊也难被区分的是明日和合制作所的《半仙》,将灵媒乩身请进剧场,并佐以三位主创者本身似真若假的前世故事与现世追寻;以及,由两位剧场创作者洪千涵、洪唯尧姊弟,与他们的母亲刘慕琪一同演出的《家庭浪漫》,将剧场叙事与家庭故事、演员与家人间的关系搅混,彼此折射、回望。于此,与其讨论它们是否该被归类为「素人演出」,该被思考的是「表演」的界线在哪?以及,这些「身分」所揭示的、所服务的到底是何种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