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一名剧场导演被邀请去观看电影首映试片或live band演出;当我是赞助人出资人在看我的钱花得怎么样;当我是一名消费者或是剧组亲友,是买早鸟或是当天才抢到释出的票;当我是指导老师在观看成果发表;当我也身在利益结构中看著一出并不为慕名而来的观众而服务的演出;当我为了学分要交看戏报告;当我是观光客、同学、粉丝、仰慕者、前剧组成员、首演的卡司;当我正在热恋或消沉当中;当我拿著公关票入场但演出才没半小时就想逃离剧场……
在某些坐在观众席中的时候,我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只是一名观众……什么意思呢?
#一般的时候:因为想看,所以去看。
因为被吸引所以开始观看。在观众席中拘束但总有期待,所有礼节仪式都也强化著那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兴奋的感受,一种像是走进没去过的餐厅坐下等待上菜的那种感觉。观演时在脑内身心之中既被动地任演出引领,又主动地或以自身生命生活经验对应接招,产生一种类似或沟通或对话或审美实难以叙述复杂而微妙的经验。最一开始时,会在演后也兴致高昂地配合填写调查问卷,观演频率勾选1个月或3个月一次,慢慢演变成大喜大悲大怒之不可遏才会躲在暗处写(满)问卷匿名回馈(您的支持鼓励批评指教是我们进步的最大动力☺)
#看朋友的演出时,认识的人、熟人的演出:
常常会觉得看不到他要说什么在说什么,(反)而看见努力说好这件事情的他,看见他的生活和他的作品之间的关系,所以常常要不是觉得不管怎么样每次看都很棒,就是反正每次看就都,那样;又或者也因此,看不见他的或许更加努力或早已不同。有的时候大家都惊艳大赞,真的看了反而觉得还好啊;或者演后风声一面倒黑特攻讦,真的看了也是觉得还好啊……但如果没有好好出力或是做了credit小偷,倒总是很难看不出来。
#看(阶段性)呈现:
(这个之后应该会改吧……哦,想做这个啊……咦还是那个?……好像有种什么感觉又好像没有,因为是呈现所以还没到位?还是我自作多情……(延伸阅读:《PAR表演艺术》杂志332期「黑夜白」专栏〈过程的批评〉)
没有灯光没关系,衣服有点不成套风格不统一也不太要紧,节目单只是影印的A4纸OK可爱,IKEA椅子出现在古时候没关系(甚至是蛮有趣的),隔音不好听见外面的垃圾车音乐没关系,但也不是全都没关系,而是表演与表现的本身好像,才是关注的重点;在没有魔幻的条件与情境中,台下台上反而会有默契地有点尽力地一起维持那份魔幻;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一种野炊的饮食经验,或者是去人家家里吃顿饭,吃什么都可以,重点是在你家一起吃,以及在厨房看你做的那一连串到上桌共享。
看呈现,总有种自由感,至少对我自己而言,不好吃也不会怎样,作为观者不知何故也比较畅所欲言地回应,有种比较明确的空间是有被规划或让出来的,对于创作者或观者都是;这种自由有种自在,但好像也相对的比较没有责任感,责任感并不是一个正面或负面的形容,而是蛮像一种在试吃的感觉,就吃吃看,就说说看,就试试看,而我也就听听看,就再试试看。看呈现也很常重叠上面亲友项目的状况,同时也时常有重叠下面一项的部分。
#作为一名评审、评委、评论人这样的身分/任务在观看演出:
并不经常但多少也有些时候,以这样的身分坐在台下/观众席……这种时候我常常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从演出开始的第一秒,非常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打分数……是打分数这个字吗?…批判?…审视?…比较?…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哪个字;那种感觉蛮怪的,再好的演出再好的作品其实,都不太有办法好好地感觉,或者说,心中本来就有的那把尺,好像变得更为清晰或锋利(有的时候还会有点变形)(又或者平常也没什么在用的这尺突然就拿起来磨刀霍霍),眼前接收到的一切同时也被更多面向地检查扫射。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有时我会尽力意识然后调整,但大多时候愈是抗拒或忽视,就愈是产生反效果;有的时候我会怀疑,这……也可能是那些所谓专业评论人的观演感受吗?呀,演出看著看著,就开始多疑、猜忌起来……(出现一个《灵魂急转弯》里的Terry的画面)……愈想避免就愈难不会有这些感受,愈是不想生气就愈生气,喜悦什么的也变得勉强起来…很难取悦……;好像也有一种,因为要进行评论就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是要看到没有问题(Question? Problem?)的演出的预设……或应该说,对于(所谓)问题的敏感度会变得很高,甚至有些时候,会觉得那些看不顺眼的事情是冲著你来的(???),噢天哪——等我回去开会╱交报告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常常一边看,脑子里面就一边开始组织起评价的文字,slogan啊什么的源源不绝。那种情绪、感受,一点都不纯粹,一点都不艺术,更一点都不客观,欸我不是评审吗这样对吗??我不是最应该要客观的那个人吗?还是是因为我必须客观,我被赋予了客观,我就以一种客观在想像在认知我的感受/情绪,客观变成我的皇冠了……戴著皇冠很难不会出现一种身体,必须抬头挺胸维持著皇冠的水平,眼神视线自然地出现一种微扬的角度,以脊椎为主干的身体移动运作呈现一种规律的摆荡,脚步也跟著掷地有声……一种有责任感、前瞻性的身体,一种model,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没有皇冠的话,平常并不会那么常这样走路……(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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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开始这么想是因为,我尝试想要回想起当我是一个纯粹的观众时的那种感觉,或(简单地)说,除却上面那些例举,就是一种可能的纯粹的观众吗?纯粹的观众会是一种专业/理想的观众吗?(联想到常常在一些评选或竞逐中的,观众票选,或最佳人气,那拉出来所比对的或背后的意涵?)(也好像一种盲测:一无所知的走进剧场会接收到更多、还是做足功课的走进剧场会接收到更完整?)……愈想找回那种纯粹感,就愈离开那种感觉(其实是一种锚定效应?),愈尽力客观,「你」的主体就愈清晰存在;当你愈感觉你在看,你就愈看不见东西,但,愈看不见,我们总是更不放弃用力看的吧?愈靠近愈用力愈竭力地看,也就愈看不见这样的自己;但若能将这样的自己给看清楚,演出什么的,倒也,就不用看了?想这也是其中一个为什么说艺术作品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的原因吧。虽然镜子中看见的那个貌似清晰、熟悉的自己其实是相反的。
(本文出自OPENTIX两厅院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