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开始,无论是外在大环境的疫情,或是科技的发展,都使得人们对于「体验」的定义开始有著更加数位与科技的想像。表演艺术也在这波浪潮下,开始快速的找寻生存之道,明日和合制作所与进港浪制作皆为台湾非典型剧场重要且具开创性的团队。
藉著回顾2021年,我们邀请明日和合制作所核心创作者洪千涵、张刚华、黄鼎云与进港浪制作团长洪唯尧、导演孙唯真进行线上对谈,进一步提出各自对于此创作、制作趋势的观察。
Q:你们如何看待实体与线上展演两者之间的差别?线上展演是对疫情的解套方法吗?
黄鼎云(以下简称黄):我不会用「解套」这个词,我们绝大多数的日常,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混合时态的经验,这种状态拉到观者在认知或体验一个艺术表现的时候,也都会是混杂的情况。《Surprise! Delivery 和合快递》有一些实际的社会条件,让快递用这种型态发生,但如果不在疫情当口,或许内容物可以有更多样的可能,例如说可能去观众家,或是相约在某个地方等等。所以对我来说反而是,在想要创造那些经验的时候,条件是什么?不会单纯把数位介面跟一个物理上的实体空间二元化的区分开来。
洪千涵(以下简称千):数位、线上、现场live好像都有一点差别。就像一开始的剧场并没有影像元素的加入,是因为科技的进步才加入这个元素,应该是说,剧场作品或是艺术作品本来就是人做的,在不同时期、不同年代的作品,一定会呼应跟回应当下的生活环境。对我们两边的团队而言,作品的「受众」是创作思考的重要元素。面对当代的观众,而采取加入一些很日常、大家都会使用的科技产品,也是一件自然的事。数位的作品跟线上live又不太一样;线上live的展演确实有因为疫情加速发生,因为我们就是非常实际地被限制行动,但还是想要做作品、还是想要发声⋯⋯对我来讲线上live的演出,它还是可能非常有剧场性的,一样保有作品跟观众同时享有那个当下,共享那段时间,1个小时、30分钟等等,它是一个新的混种体,跟线上的作品不一样,也跟video不一样。
孙唯真(以下简称孙):好像可以从两个面向来看,一个是剧场加入了影像的使用,另一个是呈现的载体跟平台都不一样。我蛮认同刚刚千涵说的,最一开始的剧场其实是没有影像的,甚至也没有灯光,时代的推进,开始有更多的媒材可以放到作品里来讲述我们的概念跟故事。如果是找到一个新的呈现的平台、新的观演关系这件事,好像可以重新开始去思考:那么,所谓的「剧场」这件事情是什么?它不再是一个真实的剧场空间,它变成是我们要去思考的一个「剧场的概念」,比如说,在网路上我们要怎么样做,才是会是一个剧场的作品,而不是一个网路的互动?
黄:呼应孙唯真,回头去问,还没有灯光之前的剧场是什么?那时候的观赏模式跟审美、对这个空间的设计是不是也不一样?或是说,没有麦克风之前,剧场是什么?当我们用技术的角度去看媒材如何在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里被使用,脉络就不会单纯只是截在「影像」跟「剧场」。扩延唯真讲的,重新去思考「剧场」这个概念的时候,一定会讨论到科技物的缺稀性与普及性之间的关系,例如说VR头戴显示器,并不是一个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艺术家要透过这个媒介来创作,观众还是得去某一个展场经验这件事,去展场或是戴头显的过程,也可以被扩延成剧场的想像;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今天展演在手机、电脑上都能使用,那在街上看这个演出,或在家里看这个演出,整体感很不同。如果创作者能把这些转入思考,例如每个人在看演出的时候要把家里的灯全部关掉,也会是另一种剧场思考。所以我会把剧场作为一种艺术表现,聚焦在有没有去统包这个人的整体经验,在可控制跟不可控制,跟要参照的变因里面,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建构这个情境或这个环境。
千:或是说「仪式性」,就从买票开始、怎么加入,这整趟journey是什么。
张刚华(以下简称张):谈到剧场除了「现场性」以外还有什么?其实,现场性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呀。人还是群居动物,像奥运,我们都不想一个人在家里面看,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情就是即时即刻发生,我们想要跟别人一起分享,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很大的trigger。现场性有很多层次,像当年《台北物语》流行的时候,就一定要去电影院朝圣。
黄:我想补充「现场」这个概念,我们常会把线上跟预录作为切分点,可是「现场」的概念是多于这些事情的。我们为什么会认为奥运里面的影像转播是「现场」,是「同时发生」,在什么的基础下相信这件事情?如果在认知过程中,有更复杂的因素的话,我就会觉得现场并不单单指涉于「同步发生」,或是在一个实体空间。这一年「元宇宙」很热络,也出现一个状况,就是你要怎么situated这个状态?当我在这个环境里面运作的时候,这个环境跟我的认知会同步运动……讲一个更radical的,常常说某个音乐剧第一次看跟第一千次看几乎没什么差别的时候,为什么还可以说它是现场?那可能会是另外一个东西,譬如说,身体感?如果这也能被科技物重制或捏造的时候,要怎么去定义现场是什么?反而持续性地跟环境互动,不管那个环境是已生成或未生成,是蛮重要的。
洪唯尧(以下简称尧):我觉得可以分成4种:一是单纯线上的作品;二是直播式演出,像是Google Meet,一对一或一对多;三是制造「第二现场」的演出,像是包裹寄到家自己体验,又或者转播球赛;四是有场域限定,像是特别要去某空间参与VR演出。单纯的线上作品我觉得是最难的,它不是剧场录影,也不是电影,许多艺术家都还在抓,目前也少有看到觉得有走出这条路的艺术作品。但是第二现场,这个我就比较有感,举香港当例子,如果香港反送中运动是一个事件或故事在异地发生,台湾人、尤其我们的同温层特别有感。我们看到新闻、影片,那并不是live的演出或影像,但我们的情绪是「当下」的,这时就会产生另外第二现场在台湾,你会透过手机或电脑,观看这个事件,一种属于自己的剧场就会产生,我们当下就会有共感。这种感受是什么?这是我最近很有兴趣的。
「第二现场」是什么?第二现场其实讲的就是另一个命案现场,一个是凶手杀人的地方,另一个可能是他家或是施暴前的另外一个空间。命案已经发生了,这个空间也不是杀人当下,是杀人前、或是其他空间,但如果我们置身其中,他会是有故事的,有情绪的,有资讯的,但又不是真实的事发空间,也不是当下,就如同我们看新闻一样。把这种第二现场作为创作概念,我觉得非常有趣,也是我最近在尝试的。如果是纯线上作品这一块,我真的想不到怎么做(摇头),看了许多的线上演出后,我觉得表演艺术还是很需要聚在一起,还是很需要关系上的连结。
请回答,2021!
「剧场」是什么?剧场的「现场」如何被重新认知?或许只要有空间、表演者与观众,就构成剧场;但近年崛起的沉浸式剧场、参与体验等形式,又将「剧场」及「剧场性」翻搅地更为复杂,也更有趣。
特别是COVID-19疫情看似打乱表演艺术的进程,却也同时推动我们对真实与虚构、实体与线上等剧场概念的重新界定,更冲击到沉浸、体验所开启的不同可能——当我们无法「共同在场」时,该怎么办?明日和合制作所与进港浪制作可以说是在台湾非典型剧场占有一席之地的新生代创作团队,他们在疫情期间快速提出应变之道,《Surprise! Delivery 和合快递》、《垃圾时间》等作于焉诞生,重新思考剧场想像,并以创作进行回应。
profile
明日和合制作所,2016年创立,其核心成员洪千涵、张刚华、黄鼎云皆为近年在表演艺术领域持续思考、探索观演关系各种可能的创作者。现阶段以「现场展╱演」(Live Exhibition)、「回应式创作」(Responding Creation)、「沉浸式计划」(Immersive Project)作为创作核心观念。3人亦同时发表个人剧场作品。
进港浪制作,2016年由团长洪唯尧创立,与剧场导演:陈煜典、孙唯真、吴言凛共同组成,以「现场性」为创作宗旨,制作沉浸式、参与式及场域限定剧场等作品,与不同平台、企业品牌合作汇流,找寻不同形式的「剧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