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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中央C室内乐团在国家演奏厅演出10周年音乐会。(台北中央C室内乐团 提供)
音乐

一个「东西」 各自表述

台北中央C室内乐团东西交融的各种风情

创.典—C-Camerata 10 周年团庆音乐会

2023/3/4~5 台北 国家演奏厅

台北中央C室内乐团(后简称中央C)成立于2014年,作为一个结合东西乐器的新型编制团队,它在过去10年间持续委托创作并演出新创作品,做了多元且丰富的尝试,试图透过新声响的开发,让「作品代表国家到国际上」(注1),今年3月初举办的「创.典」音乐会为期两天,第一天演出7首国人新「创」作品,第2天重现了历年演出过的5首经「典」作品,为创团10周年交出了一份颇具分量的成绩单,就最终结果——委创作品的展演观之,国外作曲家们以各自视角切入,但对东西混编乐团的声响可能性仍有其想像局限,台湾作曲家们则在声响陌生化的大方向上找到个人的取舍。

且先讨论第2日「典」音乐会,其中演出了来自奥地利——Claus Ager、美国——Oren Boney、韩国——任钟㝢及两位台湾作曲家——潘皇龙、董昭民的作品,有趣地呈现了不同程度的东西融合想像。

如Claus Ager作品《七条在H.的道路op.106》与任钟㝢的《Beyond the frozen memories..》都使用了极具歌唱性的旋律为作品基底,前者安排了许多器乐间(大提琴与中国笛或小提琴)的线性叙事抛接,节奏上一度使用三拍子的圆舞曲节奏来统整,后者选用了韩国民歌曲调为素材,并设计了快速的琶音片段穿插在两两歌谣乐段间,营造出非常有新意的曲式,然而两个作品在东西器乐的声响融合与整体的织体经营上,其实著墨不多。

Oren Boney作品《Sprout》可说是写给古筝的小协奏曲,想来作曲家对古筝演奏家右手拨弦左手调整音高的奏法极有兴趣,以一整个乐段探讨了该技法的操作可能性,有趣的是这作品并没有让右手使用绵密的摇指,而是刻意营造颗粒分明犹如机关枪连续发射子弹般的强拨奏,作品后段并以闷音及敲击琴体的方式展演了一段「纯打击」声响,为古筝摹画出与以往非常不同的语汇。

两位台湾作曲家的作品显然深具主场优势,尤其潘皇龙作品《东南西北VIII》在音乐素材与东西器乐声响的统合都有超越既定印象的处理,作品的大叙事以碎片化的方式分配于各乐器之间,乐念的形成、持续、消逝在演出者彼此接力之间完成,在创造新的曲式结构与调性系统之余,也善用乐器既有的演奏语汇及音质特色,整体听来既不囿于传统,也未扬弃自身特色。

台湾青年世代作曲家在「创」音乐会中发表的作品,声响素材的运用活泼,且纷纷跨出各乐器的传统音色与既有语汇,展现出不同程度的陌生化操作。

陌生化在此处指的是拒绝器乐的传统演奏法,转而使用大量延伸技巧(extended technique)来制造声响,西方乐坛若以Henry Cowell于上世纪20、30年代探索演奏钢琴弦的作品如《The Banshee》、《Aeolian Harp》、《Sinister Resonance》开始算起,在这个领域已有近百年历史,东方传统乐器起步较晚,但在近几十年间也有飞快的进展。

笔者早前曾以拉亨曼(Helmut Lachenmann)的「拒绝」概念解读台湾当代乐坛热中使用陌生化声响的现象(注2):借由拒绝既有的演奏方式来拒绝其所乘载的文化意涵,并在重组前述去符号性声响的过程中建构新的叙事,然而去除脉络再重组的创作策略推展到极限是什么?当乐器仅被当成一只拉上几根弦的共鸣箱、挖上几个孔的管子、供敲打的器物,东西之分可有意义?遑论融合。

令人欣慰的是本场音乐会可以听到好些作曲家们使用但不被局限于陌生化声响的框架中,而是采取「包容」态度游走于各种素材间,如江易铮作品《To̍k》除了对「弦」乐的非传统处理手法,如以弓擦奏或手指刮奏筝弦,或琵琶闷弦滑奏,也使用如歌的笙奏与大提琴的低鸣来统合结构,而陈以轩的《穿透境于景》也在透过各种声响营造水墨意象同时,渐渐汇聚出某种调性,然而在使用更大的素材库——既有传统加上陌生化声响同时,考验的是作曲家们的整合功力,叙事脉络的经营成为作品成败的关键。

如周久渝《绮蜜菓》以幽微平静氛围启始,短暂酝酿后爬上高音域且躁动的乐段,并在重复此「平静→纷扰」的历程中慢慢带出古筝主题,随后引用了一段安眠曲旋律,并将声响事件导向筝及钢琴的低音域乐段结束,让动/静态及高/低音域声响事件交错铺陈出生动的故事;又如刘韦志的《多巴胺》,整曲被统整于某种存在感极强的律动中,在颤音与抖音之间,在强烈摩擦与吹吸奏之间,演出者时而呼喝呻吟,时而假笑,所有情绪都被放大,并在猛烈的反复重击中结束,贴切描绘出脑内高潮声景;张晓峰的《七重奏》则呈现另一种陌生化——叙事的陌生化,作曲家以近乎解剖学的视角重新检视台湾民谣《桃花过渡》,借由解构、重组诸如音程、节奏、调式、和声等基本元素,重新拼出犹如毕卡索抽象画的新版本。

前述作品在在显现出青年世代已有创作者能在音准、类音准与非音准声响间、点状散布与具体旋律间、调性与非调性间、律动与非律动间,逐渐取得良好的掌握能力,而在仔细观察后,更可发现如此掌控多来自声响之外的体会,而非对创造新声响的执著。

试想延伸技巧的使用已近百年,拉亨曼提出的乐器具象音乐(musique concrète instrumentale)也已超过半世纪,许多当年视为反叛、挑战与前卫者,今时今日已成为艺术音乐的常态,「声响如何被制造出来」这件事——发声的新奇位置、特殊工具、动作设计等,是否还须被视为音乐作品的建构重心?作曲家是否需要继续创造出「视觉」体验超越听觉的作品?

或许美好听觉体验重返的那一天,已经不远。

注:

  1. 取自第一日音乐会起始时,乐团艺术总监董昭民的乐团介绍。
  2. 〈暗室中的黑猫——评2022新点子实验场《催化效应—融.共感》中的声响呈现〉,PAR官网限定报导,20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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