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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柯瑞亞(左)及本次來台演出的Akoustic Band成員。(福茂唱片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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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亮的驚嘆號

奇柯瑞亞爵士樂團/台北演奏會(Chick Corea Akoustic Band)

柯瑞亞在難以預期的實驗中,還維持一種危而不亂的流暢節奏,像坐擁一整個大玩具間的頑童,玩得興高采烈、花樣百出。

柯瑞亞在難以預期的實驗中,還維持一種危而不亂的流暢節奏,像坐擁一整個大玩具間的頑童,玩得興高采烈、花樣百出。

奇柯瑞亞台北演奏會

11月13日

國父紀念館

我已經不再確定「爵士樂」這個語彙究竟代表什麼意思。除非你先搞淸楚説這個語詞的人他怎麼看待爵士樂,否則,你很難望「詞」生義。

──奇柯瑞亞

關於爵士樂定義的分歧和它所衍生分化的多重面貌,在九〇年代的今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爵士樂一方面爲求突破,另方面爲求跳脫小衆的囿限,它的觸角不斷朝外伸展,跨進搖滾樂、流行樂,也踩進民族樂、古典樂。奇柯瑞亞不過是其中份外淸晰的一個小縮影。他以他的大膽與創意變換各種爵士樂表達方式,從最早期的傳統爵士(standards),轉入以合成樂器爲主的電子樂團(elektric band);組過二重奏(duo)、三重奏(trio)、四重奏(quar-tet)、甚至十六人制大樂團,並且經常替換搭檔。二十多年來,柯瑞亞的鋼琴(或鍵盤)演奏和作品源源不絕。其中有令人難忘的佳作,但仍不乏味如嚼臘、空洞的曲調。

我有時候很難說明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歡柯瑞亞。他早期的《鋼琴即興》(piano improvisation, ECM)那麼才華洋溢,可是浸淫於融爵士(fusion)之後的流行樂風太過油腔滑調,又令人生厭!儘管如此,他的技藝卻由不得你不服氣,也難怪美國柏克里爵士音樂學院的一干年輕學子要奉柯瑞亞爲現代爵士樂之宗師。這個宗師來過台灣表演兩回(連同最近這次),我都恭逢其會。第一次目眩於他駕馭音樂的技巧;第二次折服於他因勢善導的控場能力。柯瑞亞無疑是屬於聚光燈的,你聽看得見他在那裏發散能量。他今年帶來的三重奏(傳統爵士中最常見的組合),表現更比三年前的樂團精采。

外披棗紅西裝,內著花T恤的柯瑞亞再次證明他自己的確是老而彌堅;臨場反應機智,適時的幽默使他非常討喜。年紀似乎並沒有加重他的負荷,他依然華麗、也依然不假思索地讓音串飛快地滑出來,迅速塡滿每一秒鐘,極少留白。他的音樂有一種接近舞曲的效能:明快、流暢、叫人亢奮,然而一踏出音樂廳,你的感覺立刻模糊;你不容易特別記住某一段旋律,只記得那一刻的酣暢淋漓!

那種快感很年輕;容易煙消雲散的那種年輕。

爲了發表新作品,柯瑞亞這次賣了個關子,節目單上沒有任何印就的曲目,對觀衆而言像一次「open book」的考試。上半場選奏四支曲子,新舊各半,他先以John Coltrane的老歌〈Chasing the Train〉開場暖身,吊足觀衆胃口,再緊跟著奏出他優雅迷人、未命名的新作,然後是Chet Baker很酷的〈That Old Feeling〉,被柯瑞亞妝點得像奔放的情歌。之後,又是他筆墨未乾的新曲〈Story〉。如此「軟硬兼施」在老曲目之間夾帶富實驗色彩的新作,可見是煞費苦心。下半場則是以〈Humpty-Dumpty──Portrait of an Egg〉一曲熱場,甫加盟的新鼓手文尼.柯來塔(Vinnie Colaiuta)可逮著機會了,十八般武藝盡出,技藝精湛不讓柯瑞亞專美。柯來塔曾是前衞搖滾奇才Frank Zappa的鼓手,所以你知道他不會是等閒之輩。難得的是,他相當節制,不致過份炫技,偶爾出現的花俏遂也合情合理。

接下來的兩首miniatures是貝斯手帕蒂圖奇(J. Patitucci)九月分才發表的新作,爲鋼琴與貝斯所作的溫馨愉悅的二重奏,我個人頗喜歡這段。其間,鋼琴與貝斯不時地移位、對話,更迭角色互爲打擊樂伴襯,旋律來回穿梭,編曲巧妙。帕蒂圖奇和柯瑞亞合作經年,默契如同手足,全場也僅出現一、二處小破錠,除此之外可謂天衣無縫。二重奏對答如流,乾澀沉穩的貝斯和非常鮮嫩多汁的鋼琴在一起,變得極有張力。

在下半場的演奏裡,柯瑞亞突發奇想,來了段個人即興。拿起兩根鼓錘,雙手或彈、或撥、或敲,把每個靠近他的音色都用上了:鋼琴蓋、彈簧片、琴弦、麥克風、脚板……然而,由於落點準確,音效琳瑯組合出令人驚奇的效果,在難以預期的實驗中,還維持一種危而不亂的流暢節奏。柯瑞亞面對鋼琴竟像坐擁一整個大玩具間的頑童,玩得興高采烈、花樣百出。

最後一首曲子最富挑戰性。三個人先合奏一段,就慢慢隱退,留下其中一個在光束中即興獨奏,另兩個人則悄然起身至一旁竊語,同時帶著讚賞的眼光注視自己的夥伴。那種在熱鬧中驟然冷卻下來的氛圍,格外動人。也因此,當輪番離席而去的夥伴們又以一個漂亮的過場重新加入樂陣狂飈時,音樂就像大河出海,氣勢澎湃騰躍。

安可曲是大家作夢都會哼唱的〈秋葉〉;拉丁鼓點落下來,急遽把大家的情緒衝上巔峯,鋼琴控場之餘還不動聲色地提供支援,這一點柯瑞亞在這場演奏會裏可說是居功厥偉。與三年前的演奏相較,他收歛起舖張飽脹的疊葉裙,留下花邊漣漪一閃一閃在音樂中發亮。不過,我想柯瑞亞身上屬於拉丁族裔的那部分天性是戒不掉了,他因性喜熱鬧,想要逗大家開心,故而難免炫技聒噪。他也不可能會喜歡像Keith Jarrett那麼寡言愼終的結尾,他恨不得每個樂句後面都跟著驚嘆號!

這才是柯瑞亞的爵士樂,攪拌了傳統爵士和融爵士之後,展現另一種通俗風貌,他一直在尋求容易溝通的形式來闡述他的音樂,以便靠近更多群衆。而這個命題本身即充斥著對藝術的陷阱,靈巧的柯瑞亞不會不知道。

演出的場地是這次演奏會硬體上比較美中不足的部分。爵士三重奏原本合適小空間、親密度高的場所(如國家劇院小音樂廳),國父紀念館場地感覺上太空曠,舞台與觀衆距離遠、高低差距大,易生疏離感,加上音響設施不夠完善,二十排以後的觀衆,恐怕會錯失許多細膩的處理和弱音部分,是一大遺憾。怪不得挑剔的樂迷們會搶著要林昭亮在國家劇院的演奏場次,而對國父紀念館的場次反應冷淡。

 

文字|王曙芳 中時晚報編輯及音樂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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