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材的新鮮感,大量背景音樂及唱部,細膩的身段及巧妙的台諺,構成《天鵝宴》的藝術性。在肯定民間藝人、藝團對本土文化的貢獻之外,還要能使他們提昇戲劇的藝術性,我們的文化之根才不致被西式美學觀所斲傷。
《天鵝宴》
3月12〜13日
台北社敎館
台灣歌仔戲的命運,一直是在兩極評價的狀態中渡過。日劇時期,民間在它的悲苦旋律中撫慰被殖民的辛酸時,受歐日文化敎養的知識份子,却以傷風敗俗來排斥它。光復後,民間以它親切熟悉的曲調來平衡內地文化的衝擊時,浸淫美式影藝的年輕一代,也以低俗膚淺來否定它的價値。有趣的是,當時代進入這號稱介乎於現代與後現代之際的二十世紀末,台灣廣大的民眾已從記憶中逐漸淡忘它時,反倒是關心本土文化的知識階層,開始大聲呼籲保存它、珍惜它。然而,在肯定傳統地方戲曲在保存民族文化上應有的價値信念外,更重要的,是要提昇它的藝術性。去年曾於國家戲劇院演出,今年三月又在社敎館上演的歌仔戲《天鵝宴》,是較爲接近旣保存傳統戲曲任務,又擁有藝術價値的一齣戲。
《天鵝宴》的最大成功,在於它選擇的題材,以一則指雁爲鵝、忠臣落難的故事,大快人心地鑑照官場文化的虛謬,反諷宮廷政治的矯飾,不但享有觀看新劇情的新鮮感,也適度地藉古諷今,貼近現代人的生活脈動。
《天》劇的另一特色是對音樂的尊重。歌仔戲原本是一種以歌爲主的戲劇;歌,是歌仔戲美之所在!《天鵝宴》不僅運用大量背景音樂及唱部,甚至連唱部中的曲調,也能突破傳統界限,把已制式化的音韻含義大膽顚覆。如第七幕中將用在輕鬆笑謔時唱述的江湖調,改以轉慢板用在主角含悲訴苦上。
當然《天》劇演員身段之細膩,使用台諺之巧妙,服裝設計之典雅,都同時構成了這齣戲的藝術性。若說《天鵝宴》尙有不足或遺憾之處,在於它的舞台設計過於平面單調(經費不足?)以及因使用的詞彙深奧,使觀眾需仰賴幻燈字幕明瞭劇情,而無法專注在舞台上觀看演員演技。戲劇雖可加深其語言的文學性,但畢竟這不是一齣戲精采與否的重點。戲劇的美妙,應是在透過故事或非故事的演述,讓台上的演員與台下的觀眾有直接、立即的會意與知心,即便是使用通俗的口頭語來傳遞,只要「戲」的內在涵意能感動人,也能成就爲好戲。精緻化的歌仔戲必須能在優美的語言與通俗的理解間有所平衡,才能讓觀眾達到純看戲的樂趣。
製作《天鵝宴》的河洛劇團,近三年來所演出的《曲判記》、《殺猪狀元》、《天鵝宴》,大致都能保有延續傳統戲曲命脈賦予藝術性的兩大特質。在肯定民間藝人、藝團對本土文化的貢獻之外,還要能使他們提昇藝術水準,我們的文化之根,才不致被西式美學觀所斲傷。畢竟,當台灣的生活型態已無法供藝人在外台生存時,那麼何不使它精緻地步入藝術殿堂呢?從河洛的《天鵝宴》,我們看到這個希望。
文字|柯宗明 影視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