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大陸，滿街都是KTV了。消閒的方式逐漸歌廳化。對於表演藝術的未來，從事教育工作的人都沒有信心。在市場取向的自由社會裡，有甚麼辦法使大眾仍然支持純正的藝術呢？
匆忙中到大陸走了一趟，拜訪他們幾所藝術院校。大陸的藝術敎育承襲了俄國的辦法，原屬於一種極端專業敎育的性質。可是到今天，他們也有點不知如何面對社會變遷而感到惶惑了。
共黨式的計劃的藝術敎育在整個計劃性政治體制下，是屬於最有效的一環。在全國的兒童中選拔最有天才的孩子，施以連續不斷的技藝訓練，到了他或她們接近成熟的年齡，正好推上舞台，開始他們一生的演藝事業。國家把最有潛力的天才，訓練成頂尖的表演家，爲全國民衆服務，藝術家的天才沒有浪費，他們會得到應得的榮譽，而全國國民則有機會欣賞到最精采的表演藝術。
俄國式的表演藝術、體育、馬戲都是在這種計劃精神下引起全世界注目的。有些技藝不可能在自由世界中訓練成功，是因爲自由社會不可能爲孩子們規畫一生，自由社會的父母們不會用近乎殘忍的方式，要求孩子們爲藝術犧牲歡樂的童年。
然而我們不能不承認，完美無疵的表演是在這種長期的訓練下產生的。自由社會對於共產世界推出的表演欣羨不置，又不能完全同意他們的敎育方式，在心態上是矛盾的。
近年來，開放的社會使共產社會產生了轉變。首先是個人事業的機會開放了，以經濟爲主要考慮因素的時代來臨了。一個接受表演藝術訓練的孩子，在學成後，不一定進入指定的表演單位，每月幾百人民幣，默默的以其所學努力表演，獲得大衆的掌聲。因爲社會大衆因開放而改變了消閒的方向。爲藝術鼓掌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比較願意爲官能刺激付較高的代價。因此娛樂取向的表演事業，適應消費社會的要求，已經逐漸多樣化了。這是自由的代價。
你可以說，開放政策帶來了個人發展的機會，但無可諱言的，自由使社會「腐化」，失去對藝術的興趣。過去的共產社會，大衆在娛樂上並無選擇，最多的刺激性的消閒就是馬戲團，然後就是戲曲，就是舞蹈，就是音樂。在這方面，你不能不承認，共產主義染有理想主義的色彩。在自由世界裡，知識份子的夢想是甚麼？正是這種藝術掛帥的社會。可是這種夢想只有在共產社會中實現。這也許是西方多數的知識份子都有左傾思想的緣故吧！
可是在今天的大陸，滿街都是KTV了。消閒的方式逐漸歌廳化。對於表演藝術的未來，從事敎育工作的人都沒有信心。在市場取向的自由社會裡，有甚麼辦法使大衆仍然支持純正的藝術呢？
俄式的藝術，在理論上，是以服務大衆爲基礎的，因此他們才擁抱古典，反對抽象，強調超人的技藝。開放之後，發現即使是古典美，失去了政治理念的鞭策，也不能吸引大衆的興趣。在自由社會中，藝術要以不同的面目出現。那些品質不是自嚴格的訓練中就可以產生的。
文字｜漢寶德 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館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