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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蘭朶》潛在故事情境之下的意念,似乎因簡單而模糊了。(林俊宏 攝)
舞蹈 演出評論/舞蹈

由繁入簡,由簡入深 「多面向舞蹈劇場」五周年回顧公演

四支取材迥異的作品中,不但可窺見編舞者在舞蹈議題取材或角度上的流轉,同時亦顯示該團「多面向」的名符其實及致力於「舞蹈劇場」的企圖。

四支取材迥異的作品中,不但可窺見編舞者在舞蹈議題取材或角度上的流轉,同時亦顯示該團「多面向」的名符其實及致力於「舞蹈劇場」的企圖。

「多面向舞蹈劇場」五周年回顧公演

12月16〜19日

台北幼獅藝文活動中心

集編舞者、舞蹈評論者,以及舞者於一身的陶馥蘭所帶領的「多面向舞蹈劇場」,於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中旬於台北幼獅藝文中心作五周年慶的演出。這次回顧中,收集了舊作〈她們〉(1987)、〈往牡丹亭路上的見聞〉(1991)以及新作《體相四色》和舞劇《歐蘭朶》(Orlando,由吳爾芙Virginia Woolf的小說改編)。四支取材迥異的作品中,不但可窺見編舞者在舞蹈議題取材或角度上的流轉,同時亦顯示該團「多面向」的名符其實及致力於「舞蹈劇場」的企圖。

女性自覺的歷程

從一位女性編舞者的角度出發,陶馥蘭在早期作品〈她們〉中,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描寫「女性自覺的歷程」。三個段落以獨舞、雙人舞的角色,經由女性內心世界的呈現,而至面對男性之前,主動展現自我,詮釋女性由傳統至今心態上的改變。其中首末二段皆以輕鬆詼諧的手法處理,尤其是女舞者和男性偶人之間的關係:以無生命的偶人替代眞人,對於女舞者隨著旁白的搔首弄姿,更顯出一種漠然的姿態,其間所透露出揶揄嘲諷的意味,令觀衆在莞爾之餘,亦頗値玩味一番。

從性別差異的觀念出走,陶馥蘭在〈往牡丹亭路上的見聞〉中,將角度轉向中國古典戲劇。作品名稱即點明了編舞者解讀明朝戲曲名作《牡丹亭》的想法。一如中國傳統戲曲,音樂部分是「文武場」的現場伴奏,但是編舞者利用中國樂器時,是以類似即興的方式發出聲響,作爲音樂背景,因此有別於一般傳統中的文武場。舞台設計亦採取中國戲曲中寫意的手法,箱子及紅氈因場景不同而改變意象:紅氈可以象徵著婚姻之路或是床,而箱子則暗喩著幽冥的角落。舞蹈從男女舞者頭披紅巾象徵結婚,加以多段雙人舞,表達男女間情愛的互動。男女間感情追逐的欲語還休、欲拒還迎,甚至是欲蓋彌彰的心態,多有所著墨。一如兩人在紅氈下滾動,明明是春情洋溢的笑語,卻又要正襟危坐地說:「我們什麼也沒做……」,對中國人性格中的迂迴曖眛自有一番嘲弄。另外,雙人舞中,女舞者被舉在空中,雙脚不及地,則表現《牡丹亭》中人魂相戀的情節。

新作手法上的轉變

「多面向」所呈現的舊作,可以看出在舞蹈議題取材上的轉變,技巧上也在西方肢體語彙外,結合國劇中的技巧,以爲互補。然而在第五年的創作上,「多面向」亦如同台灣其它現代舞團一般,開始尋求人體中內涵的能量及律動,作品《體相四色》便是因應而生的產物。該舞作以描寫四季風貌爲基礎,以單純的意象爲素材,分別爲〈冬──懸蛹〉、〈秋──負荆〉、〈夏──荷動〉以及〈春──淨水〉。每一段落以簡潔的動作動機出發,如〈懸蛹〉中,四位舞者立於繩索(鞦韆)之上,利用身體延伸以及繩索受牽動而產生的變化,以及〈淨水〉一段,女舞者甩動長髮濺起水花,在空中劃出抛物的線條,均造成視覺上的美感。然而,二者的美感形成,並不只純粹利用肢體語彙或是時空和精力分配的因素,而是採用單純素材來營造美感,似乎隱約可見編舞者在編舞手法上的另一種體會與轉變。

而重頭戲《歐蘭朶》,則見陶馥蘭嘗試運用更多劇場元素的企圖。她藉一個突破時空和超脫性別的角色,來傳遞回歸生命本質的訊息。作品集合了戲劇的表演、服裝的變換,以及散文式的旁白,突顯《歐蘭朶》一角中「雌雄同體」的人之本質;而燈光及舞台設計則傳達光陰流轉和突破時間的永恆性。舞蹈編排的形式,以反覆單一舞句爲主,進行於各段落間,音樂則採用Philip Glass製作的音樂。編舞者似乎刻意用極簡化的手法來陳述此一自由意念的作品,同時避免任何因情緒所形成的戲劇張力,純粹用簡化及機械性的動作作爲舞蹈部分的主體。最後歐蘭朶回到書中,台上剩下一小女孩穿著相同於歐蘭朶的服裝,重複著相同的動作,似乎暗示生命的延續,「雌雄同體」的本質存在於任何一人的生命中。

《歐蘭朶》的觀賞距離

「多面向舞蹈劇場」五周年慶的公演,以舊作呈現回顧的足跡,新作則表現展望的走向,因此展現在觀衆面前的,除了編舞者在意識型態上的轉變,也有其編舞手法上的調整。兩支舊作〈她們〉與〈牡丹亭路上的見聞〉,在動作語彙中的主題與變奏,以及舞台空間的運用,基本上可尋到編舞手法的脈絡。反觀九四年新作中的《體相四色》和《歐蘭朶》,則大大簡化了編舞技法的規則。然而簡單和淸楚之間,在創作者和觀衆的溝通上,却可能是最困難畫上等號的。以《體相》而言,編舞者在四季的素材裡,用人體出發,結合道具來表現出一種意象如懸蛹、負荆等,純粹呈現美感,簡單而淸楚。相對地,《歐蘭朶》便顯出意念表達和溝通的難度了。由於《歐蘭朶》所呈現情節,並非反映眞實人生,而是在打破人在眞實環境中所遭遇的限制(時空、性別)之後,重新出發。但「多面向」所呈現的《歐蘭朶》中,故事被平鋪直敍地交代,舞蹈動作被重複、簡化,情緒也被刻意隱藏,對於《歐蘭朶》潛在故事情境之下的意念,似乎却因簡單而模糊了。

另外,作品和舞台的關係,創作上也應被思考。舞台像個盒子,所置之物的大小、形狀或重量都是被考慮的因素。就幼獅藝文中心的舞台而言,雖爲鏡框式的舞台,但由於舞台和觀衆距離相近並視線平行,所呈現的舞台效果相近於實驗劇場,所以表演者些許非關表演的情緖,極易無所遁形地爲觀衆所察覺,甚至打破創作上苦心營造的情境。對於像《歐蘭朶》這樣一個非寫實的作品,時空轉換,如夢似幻的疏離感,便顯得不易掌控。

「多面向舞蹈劇場」在致力於兼融舞蹈以外的多媒體表演的走向中,在台灣的舞蹈界是一風格獨特的團體。尤其該藝術總監陶馥蘭在舞蹈上的多項才能與人文氣息,讓觀衆對其作品因而產生相當程度的期待。在「多面向舞蹈劇場」邁向第六年之時,希望不僅是舞蹈表演的多面向,同時更在視野及理念上也有多面向的分享。

 

文字|吳碧容  舞蹈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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