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發現近來在台灣舞壇竄起的新編舞者,他們大多有開放的世界觀,傳統包袱少,敢於表達自己,活動於小劇場;何曉玫則是其中相當具代表性的一員。
風動舞蹈劇場《一隻魚的微笑》
6月3〜9日 19:30
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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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三月下旬,中國時報刊出一整版探討新新人類的文章,分析這一新進族群價値觀的改變,乃至對社會、文化及政治的影響。文中援用歐美社會學家的分類,將一九六、七〇年代出生的劃歸爲X世代,是爲新人類;再年輕的就稱Y世代,新新人類。造成X和Y世代觀念迅速變遷的現象,可謂全拜電視傳播和經濟發展之賜。然而這樣的歸類到了台灣,免不了要打點折扣;對於三十出頭的何曉玫,我們姑且稱之爲半X世代。
這麼一來,我們發現近來在台灣舞壇竄起的新編舞者,正是半X世代族群。他們大多有開放的世界觀,傳統包袱少,敢於表達自己,活動於小劇場;何曉玫則是其中相當具代表性的一員。
編舞抒發充沛想像力
在宜蘭生長的何曉玫,唸小學時趕上了鑰匙兒童的列車。父母忙於事業,兄長們自有男孩子的玩樂世界,她對童年獨處的感受非常深刻。憶起童年放學獨自在家的經驗,寧靜的和式房舍引起她的不安,翻遍所有可能「躱人」的地方,大喊「誰?」。和親人疏離的寂寞,使她的性情變得神經質而古怪,因此十歲時哥哥就近帶她去到「蘭陽」學舞。在舞蹈社和同伴一起蹦蹦跳跳是最快樂的時光,但一出了舞蹈敎室又「恢復」成神經兮兮的小女孩;儘管如此,何曉玫認爲跳舞最能抒發和平衡童年的不快樂。
進入藝術學院舞蹈系之後,何曉玫發現了她的長處──編舞,「我什麼事都做不好,只有編舞能獲得稱讚」。這名藝術學院舞蹈系第一屆畢業生的作品,現在仍在傳跳著。回顧這些舊作,何曉玫有理所當然的不滿意。她回憶以前編舞時,不免在舞者(同學)的環視下、期待一展技巧的眼神中,加入抬腿、轉圈的動作;但「我眞正想做的不是這些」,於是便開始希望能擁有一個舞團,盡情發揮。
藝術學院畢業後,轉赴紐約大學攻讀碩士學位。在異地他鄕,人們常常變得容易自覺,發現自己。在快板與變奏四起的紐約,何曉玫過著單純的學生生活,經常發呆、冥想,下意識地搖著鉛筆,畫出一張張造形怪異又似乎有所意涵的草圖。這些私房畫中,有的人兒變形如孟克,吶喊出一句「我好嗎?」,有的是捲軸遊戲,你會碰到各種奇奇怪怪的指令,命令你思考、痛苦、念一首詩,或是跳一段快樂的舞,其間儘管歧路衆多,但結局只有一個。這些信手塗鴨是心理活動最直接的反應,往往意念重於構圖,倒也出現不少視覺形象突出的作品,還被一份華人學生簡訊用做封面。這種視覺構造的能力,想來也是一名編舞家必備的天份之一。
在聲韻中尋找突破點
除此,何曉玫在異鄕最重要的自覺還是編舞。她開始關注聲音和舞蹈,其中以中文四聲和動作質地關係的實驗最具原創性。一九九一年在紐約的《落花流水》是第一次嚐試,「其實外國人並不瞭解中國文字的意思,但藉由聲調和肢體的配合,卻能傳達中文一字一音的美感和意涵」。去年何曉玫發表的《伊疑以憶》便是同樣的手法,其中一字一動造成遊戲的快感,是她少見的詼諧作品。
在發現中文「音調抑揚疏緩之間自有旋律,反覆之中自成韻律」的特性後,編排的工作則類似作曲。她說,過去編舞總是找一首好的樂曲,用音樂結構支撑舞蹈結構;現在的作法得完全靠自己創造節奏和結構,同時也得照顧動作質地的起伏,更爲複雜,「很像數學」。這樣以動作反映聲音的作法,使何曉玫擺脫了學院派舞蹈動作的牽絆。
回國後,雲門舞集演出她的《紙天空》和《水.鏡》,何曉玫的年輕和才情令更多觀衆印象深刻。接著又出任在去年成立的風動舞蹈劇場藝術總監,擁有一塊小小的園地。
用動作誠實地表露自己
她的舞被認爲帶有濃厚的人文氣息,質樸動人,而何曉玫就像運用肢體書寫詩篇的詩人。何曉玫觀察敏銳,童年的那分神經質如今似乎成爲她創作的本錢。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個不喜狂言的眞性女子,一向相信誠實的何曉玫,透過舞蹈忠實傳達內心的活動。如果說「筆爲心之舌」,那麼何曉玫就是用肢體代替筆鋒。她對肢體動作異常迷戀,特別是日常生活中的舉動,斜著頭、擦把汗、伸懶腰,甚至一個背影都能令她著迷。一次走過一所小學,恰好是放學的時間,鐘聲一響,成群的學童自校門湧出,「像一把撒出的豆子」,她說,「我當時覺得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觀,最美的動作。」
何曉玫認爲生活中的動作往往比舞蹈動作給人更強烈的感受。芭蕾、葛蘭姆技巧和其他正歸訓練的動作,在她的作品已經罕見。何曉玫「誠實做自己」的美學卻引來西方人的靑睞,邀她在今夏的美國舞蹈節代表台灣編舞家發表新作。然而她不要彩帶、不作唸京劇,到底什麼滿足了西方人對東方風味的需求?「或許是《盛開之前》的顔色吧!舞者的白色舞衣和那張紅色的布,音樂用的正好是約翰.凱吉(John Cage)的」,對於編出自己的風格,何曉玫相信一個人或一個時空的特質會自然累積在身體裡,透過行爲自然顯露;傳統亦然,無須刻意矯飾附會:「我眞的非常相信誠實」。
文字|邱馨慧 劇場行政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