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樂愛者可能沒有幾個人知道沙瓦爾這位古樂大師,但是在歐洲他的名氣如日中天,他用七弦的Viola敍說著十三世紀到十八世紀的音樂故事,加上人聲吟唱,及其團員的樂器伴奏,使這個世紀的音樂園地豐碩起來。讓原本只能在音樂史課本上看到的樂譜,古代留下的演奏圖畫上去想像的音樂,懾人心弦,感人肺腑的呈現在你我面前。
沙瓦爾與晚星在二十古樂合奏團
2月26日
台北國家音樂廳
二十世紀初就如同其它世紀一樣,在任何形式的藝術上追求新的技巧,創立新的風格,新的表現手法。音樂也不例外,但是在近代音樂家努力的推出革命性新音樂的同時,有一群音樂工作者卻投身博物館、圖書館,遍尋古籍,鑽硏古代樂器,將塵封的早期音樂和樂器細心的挖掘出土,這些古樂復興運動在世界各地像雪溶後的大地一樣,一朶朶的野花紛紛開放,散播在各地。
古樂復興運動
巴塞隆納大學音樂史和歌劇史敎授羅赫爾.阿利耶曾說過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豐富多彩的音樂只保留下來極小部分,但只要用心去硏究它,在這些遺留下來的音樂寶藏中我們會發一種眞正的激情,可接觸到一個臻於完美的社會,那是音樂藝術上最緊張激烈的實驗場地之一。
我們在音樂史的課本上會發現義大利始終被看作是主要的音樂中心,這點倒無庸置疑,文藝復興對義大利及歐洲其它國家的影響是深遠鉅大的;如今紛紛成立的古樂團體開始對歐洲各國早期音樂,包括了英國的牧歌、樂器作品(這中間亦不乏出自南歐浪漫國度的西班牙早期音樂,及鼎盛輝煌的文藝復興音樂)做整理、演出,和錄製唱片。經由這些錄音和出版,可以淸楚地看到音樂的演進脈絡,例如:巴赫的組曲是如何形成的,他的複音最高型式的賦格和文藝復興的Recercada、Canzona等器樂作品原來是一脈相傳的,對音樂工作者是非常重大的發現。
在這些古樂團體中,最廣爲人知的要屬由荷迪.沙瓦爾(Jordi Savall)所領導的西班牙古樂團“Hesperion XX”(這個團名稱被翻譯爲「晚星二十古樂合奏團」,是否與原意相符,頗有爭議,因爲西班牙文的長庚星名爲Héspero,而Heperion比較接近Hesperio,意爲「西班牙」的,因此祇能等到他們來台演出時才會有答案。)
國內樂愛者可能沒有幾個人知道沙瓦爾這位古樂大師,但是在歐洲他的名氣如日中天,古樂迷們只要在CD封面上看到由他監製的錄音,不用試聽即可買回收藏,因爲沙瓦爾幾乎就是古樂錄音的保證書,筆者在西班牙時與一些古樂同好們經常出入唱片行蒐購他監製的CD,或預訂他新發行的錄音。一九九一年由AUVIDIS唱片公司在法國發行的電影原聲帶《世界的每一個早晨》Tous les matins du monde(中文譯名另有《朝朝暮暮》、《日出時讓悲傷終結》等),隨著電影推出後,光是在法國放映的一個月內即賣出八萬張,其銷售量僅次於麥可.傑克森的新專集,在電影原聲帶、CD中吸引樂迷的不只是電影配樂而已,沙瓦爾將他對古樂的豐富知識及精湛的古大提琴琴藝,前無古人的將音樂融會在電影劇情中,這種說服力比聽CD要強得多,就像愛樂者會不辭辛苦的到音樂廳聽一場音樂會,即使家裡已有那個樂團的CD,那種感受是迥然不同的。
本月二十六日將在國家音樂廳舉行的這場古樂盛宴對沙瓦爾及他的樂團來說只是遠東巡迴演出的一個站而已,二十五日抵台,二十六日演出,二十七日即搭機離去,這和那部法國電影的標題一樣,日出、日落,像在世界上的每一個早晨。但是對喜好古樂的朋友來說,意義非凡,雖然目前唱片公司裡可以蒐集到各種類型的古樂錄音,從中世紀到巴洛克時代較少爲樂界熟知的古代音樂,包括了木笛音樂、聲樂、魯特琴音樂、古長笛、大鍵琴、古鋼琴,及各種室內樂。在小型室內樂裡偶爾會有加上數字低音的Viola da gamba(gamba是大腿的意思,那時的提琴沒有支柱,故名)。但是像沙瓦爾能將當時在歐洲流行的這項樂器重新賦予新生命,很難再有第二人了。
爲古樂再賦新意
文藝復興時期的器樂可以以家族樂器來形容之;管風琴有大至敎堂內的巨大風琴,小至可以推著到處移動的小型風琴,甚至手抱小風琴,大鍵琴也有大、小不同類型,木笛也是系列的大大小小自成一族,提琴族也是當時重要的弦樂器,我們可以從蒙台威爾第的歌劇樂團配器圖手繪稿上看到這些文藝復興時期流行的樂器。學音樂的人都可以體會越古老的樂器因爲不如改良過的樂器容易有正確的音準,加上年代久遠,演奏技巧不若現代器樂有許多敎材可循,音樂的詮釋也沒有依據,從少數留下來的手稿、樂譜上不見得可全盤了解作曲家想表達的內涵,因此早期音樂的詮釋,和古典時期以後的音樂比較起來,難的不是技巧,而是詮釋,因爲作品中充滿了未知數,如何加上裝飾音,如何潤飾、速度如何界定,在在都是古樂演奏家極爲刺激的挑戰。
沙瓦爾的琴藝精湛,常被比喩爲Viola da gamba的帕爾曼(猶太裔名小提琴),這點筆者認爲不夠公平,因爲在小提琴的領域裡,各領風騷的演奏家大有人在,但是在Viola da gamba的世界裡,像荷迪.沙瓦爾的大師卻找不到第二人,他錄製的古代音樂裡經常在原譜中只是一副骨架而已,沙瓦爾在骨架上塑上筋肉,再注入靈魂,他用七弦的Viola娓娓的敍說著十三世紀到十八世紀的音樂故事,加上他的妻子蒙莎拉(Montserrat Figueras)的人聲吟唱,及其優秀的團員的樂器伴奏,使這個世紀的音樂園地豐碩起來。讓原本只能在音樂史課本上看到的樂譜,古代留下的演奏圖畫上去想像的音樂,懾人心弦,感人肺腑的呈現在你我面前。
沙瓦爾的演奏曲目涵蓋極爲廣泛,從早期的單旋律音樂,到西班牙十五、十七世紀的各種類型音樂,法國、義大利、英國早期在歐洲留傳的宗敎音樂、世俗音樂、牧歌、英國悲歌,中世紀時在歐洲各地往西班牙西北方的聖地牙歌朝聖之路沿途發展出來的聖樂,俗樂和一些樸素的器樂。沙瓦爾和他的團員們將這些珍貴的文化寶藏重現在我們眼前,聽他們的音樂恍如跨越時空回到過去,身處幽邃的古堡,立足寬廣的麥田中,又像間坐在橄欖樹下遠望無際的向日葵花田。聽他的音樂不會有聽貝多芬交響曲的滂沱心情,這些古代音樂透過沙瓦爾的詮釋後,每一首作品都美得如夢似幻,輕輕的擁抱著我們的心靈,用那特有的低沉琴聲敍述着一段段淒美往事,而這種音樂特質是現代器樂所欠缺的,就如同那個時代的聲樂平舖直述的唱法一樣自然,不加上抖音,沒有誇大的強弱,像大自然的風、火、山、林。古典時期以後的音樂如果說可以震撼人的話,沙瓦爾所熱衷的音樂則較爲能感染人的靈魂。
現代的音樂家們並不是刻意的去冷落古代音樂,每一個時期的音樂都具有時代價値和意義,有些人認爲早期音樂的內容太過樸素、簡單,而且早已過時,但是硏究古樂的人卻抱着尋根、探舊的心情從中發現了古詩般的極美,從以前的一首牧歌,一首器樂小品中發掘出前人的深沉心靈,如果沒有那些古代的音樂家們留下的作品,今天的音樂決不會是這個面貌,沒有播種的麥田是看不到麥穗的。我非常期待這一場音樂會,錯過這場不知何時才能再享受到如此的音樂盛宴。
文字|黃淵泉 輔仁大學音樂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