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歌者可說都是一時之選,水準非常均衡,其中擔任主角「荷蘭人」的瑞士男中音慕夫(Alfred Muff)更是讓人印象深刻。陳秋盛的指揮留給歌者充分發揮的空間,在音量上也不會壓迫歌者。此次演出,中場沒有休息,三幕之間全以間奏帶過,一氣呵成,張力掌握的很好,完全沒有給人疲憊的感覺。蔡秀錦的舞台設計生動活潑,營造了足夠的氣氛。
華格納三幕歌劇《漂泊的荷蘭人》
1月9〜12日
台北國家戲劇院
華格納認爲在歌劇裡,音樂和戲劇是兩個不可分離的要素,音樂的變化和進行取法於非音樂的因素,也就是歌詞的內涵,歌劇中的喜怒哀樂都應以恰當的音樂配合。因此他刻意設計不同的音樂動機來代表劇中不同的角色、他們的感情和心理變化。他更進一步利用力度的變化、音域和音質作對比,以及特殊的配器法來凸顯管弦樂團的音響效果,進而藉此傳達戲劇的張力。
《漂泊的荷蘭人》是華格納早期的歌劇,仍保留傳統編號歌劇的形式,有序曲、間奏、詠嘆調和二重唱,但是以特定音樂動機代表劇中人物和其心情的理念已在此劇中出現,管弦樂的配器法也已充分發揮寫景的聲效。此劇的故事敍述一個被詛咒的航海人,漂泊海上永無止盡,七年才能上岸一次,尋找可以救贖他的忠貞愛情。劇情的發展充滿古老傳說的神秘與詭異色彩,音樂和演出時間也不像他後期的歌劇那樣沉重漫長,是較能爲一般人接受也較常被演出的華格納歌劇。
台北市立交響樂團以此劇爲今年台北市音樂季的重頭戲,於元月九日至十二日在國家戲劇院一連演出四場,吸引了很多觀衆,演出者由兩組不同的指揮和歌者擔任。筆者可惜只聽了十一日晚那一場,現就此場的演出抒發一些個人的觀感。
一時之選的歌者
當晚的歌者可說都是一時之選,水準非常均衡,其中擔任主角「荷蘭人」的瑞士男中音慕夫(Alfred Muff)更是讓人印象深刻。他不但音色美,音域寬廣,音量控制得當,而且無論高音低音,沒有一個音不在位置上,吐字之淸澈讓人驚訝,他是一位不用看歌詞也聽得淸楚他在講什麼的歌者。此外,他扮相穩重,沒有多餘或誇大的舉動,散發出「荷蘭人」這個角色的悲劇與宿命特色。擔任女主角仙妲的德國女高音隆格(Ga-briele Ronge)是典型的德國美人,金髮碧眼,身材高大,扮相和慕夫的「荷蘭人」非常相配。其歌聲剛中帶柔,嘹亮有力。和這兩位強勢的歌者相比,飾演挪威船長,也是「仙妲」之父的俄國男低音史特羅耶夫(Nilcota Storojev)就稍顯薄弱了一點,歌聲和肢體語言都較缺乏張力。飾演仙妲男友艾瑞克的匈牙利男高音邦迪(Janos Bandi)音量很大卻顯得粗糙,常忽略音量的控制,使得他和仙妲的二重唱不夠細膩均衡。陳容的舵手不是一個容易唱的角色,音域高,舞台上所站的位置也不利,因此顯得音量小,但是還是頗具穿透力,吐字也很淸楚。黃久娟飾演保姆瑪利相當稱職,但簡短的樂句經常只能穿揷在合唱與管弦樂之間,不太有發揮的機會。
陳秋盛的指揮一向富歌唱性,留給歌者充分發揮的空間,在音量上也不會壓迫歌者。此次演出,中場沒有休息,三幕之間全以間奏帶過,一氣呵成,張力掌握的很好,完全沒有給人疲憊的感覺。蔡秀錦的舞台設計生動活潑,第一幕鬼船的出現和第三章的群戲,舞台空間的利用層次分明,也營造了足夠的氣氛。
具爭議的導演手法與理念
此次的演出,唯一令筆者不太能認同的是導演的手法與理念。從第一幕開始前,女主角從布縵上取下「荷蘭人」的畫像,到第三幕落幕時,她再次走出幕外,手上仍抱著那幅畫像做沉思狀,導演似乎想藉此把整個故事當成是仙妲的幻想。但這樣把主角從劇情的發展中抽離出來,減低了這齣戲的戲劇性。當然這也無可厚非,當今很多導演的反傳統手法已是潮流,如《茶花女》中出現游泳池,《費加洛婚禮》裡冰箱也是道具,穿西裝唱《女人皆如此》,看久了也就習慣了,只要音樂好,並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但是《漂泊的荷蘭人》的中心思想是「愛的救贖」,這是華格納作品中經常歌頌的題材。仙妲之於荷蘭人,就像伊莉莎白之於唐懷瑟,都是女性以忠貞的愛與犧牲,救贖陷入罪惡的男性的故事。因此落幕時,仙妲沒有如預期的躍入大海追趕荷蘭人而去,讓他可以從此超生,反而是活生生的走出幕外,實在是反高潮,給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失落感。對不熟悉劇情,不知道華格納的劇本是說仙妲最後高呼著:「我將至死忠誠給你!」而躍入大海的聽衆來講,更將無所適從。華格納的音樂在此劇中有兩種層次,一種是外在景物的描寫,如暴風雨、水手、織女的合唱,一種是心靈與內在感情變化的敍述。因此像第二幕荷蘭人與仙妲的二重唱,女主角實在沒有必要動作頻頻,因爲此時一切的感情與故事都在歌聲與音樂中。有時靜聽音樂的語言,我們獲得的可能還更多。
文字|席慕德 聲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