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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台灣國語」的卜學亮,用Rap逗唱孔子論說。(許斌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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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辣都不夠辣

無關深度,得先讓台下觀衆笑翻才算數;會心處處,歪批生活周遭的現成事實,就是作相聲的委屈。

無關深度,得先讓台下觀衆笑翻才算數;會心處處,歪批生活周遭的現成事實,就是作相聲的委屈。

表演工作坊《又一夜,他們說相聲》

8月28日〜9月9日 國家戲劇院

空洞的眼神流露出被相聲催眠的迷惘,無意識地牽動嘴角,卻沒有辦法讓自己狂笑起來享受抖擻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的快感。

這些台灣觀衆要求的眞是太多了一點。他們要大笑、爆笑、狂笑一路「瀉」到底,他們以錄音帶被夜市盜版的好笑程度來期待這次的演出。於是,明明笑了兩個多鐘頭,臨走前卻在劇院門口撂下一句淡話:「這次其實不怎麼好笑。」

這就是作相聲的委屈,有深度不管,它得先讓台下的觀衆笑翻了才算數。

平心而論,「這次其實」有不少可取之處。

內容緊湊、突破形式

首先,選擇「中國思想全史」這麼高難度不易討好的主題,非有高度企圖心是辦不到的。春秋戰國諸子並起,百家爭鳴,影響後世最深的是「儒家」和「道家」。到了漢武帝時代「董仲舒」出來罷黜百家,才使得思想一統,獨尊儒術。而董仲舒一幫的今文經學家掛羊頭賣的其實是狗肉,他們採「陰陽家」之言來說經,使得陰陽家幾乎完全混入儒家,影響中國人尤鉅。《又一夜》就在這樣的基礎上,結構〈孔子第七十三賢人〉、〈我的老子〉、〈董仲叔叔〉、〈陰陽家統一中國〉四個段子。不僅段子之間的關聯性夠,尤其能夠扣緊「中國思想全史」這樣一個主題。

這四個分別以孔子、老子、威權思想和陰陽讖緯之學爲中心論題的段子,都拿生活周遭的現成事實作材料,以歪批的方式呈現,讓台下觀衆有充分的參與感,處處能會心,時時可以一笑。

在蔡明毅、許瑞芳搞了多年台語相聲之後,表坊終於讓「再努力也只能裝出非常台灣國語式的北京話」的卜學亮(賴聲川《導演的一封信》)加入「華都西餐廳」說相聲。「說」的是台灣國語;「學」的是新新人類使用的「龐大國家機器下的貪婪腐敗敎育制度下的寄生蟲」之類的語彙;用你昨天才耳聞目睹的種種台灣怪現象「逗」你;「唱」rap,而不是西皮二黃。種種貼近生活的處理和選擇,說明《又一夜》不僅在素材上,更在形式上向前跨步。

然而,「台灣新相聲」的爆發力哪裡去了呢?

嘻笑怒罵、火力失焦

修憲、槍枝泛濫、治安敗壞、黑金政治、股票、六合彩、宋七力、唐日榮、心靈改革……等等材料都在觀衆的預期中用上了,可惜沒有以觀衆意料之外的方式出擊。反倒是最不反映現實的「董仲叔叔」,無所束縛,天馬行空,帶來許多驚喜。

一連串嘻笑怒罵過後,華都被斷水斷電,還面臨被拆除的命運,牆壁出現了一個大破洞,破洞處「彷彿若有光」。左道(趙自強飾)在此時發出極軟性、感傷的「我不思故我在」的喟嘆,吳慧(卜學亮飾)更以信徒膜拜神棍的姿勢,向破洞中走出來的「馬千」(馮翊綱飾)下跪,叫著:「大師!請指引一條我們國家該走的路!」

笑匠所以冷面,是爲了維持批判事物的超然態度,使出手更精準,更具火力。而今聲淚倶下,不知觀衆情緒如何調適?

過度介入、過度焦慮

背景布幕上,一面把「有敎無類」、「道可道,非常道」、「敬鬼神而遠之」等表徵性名言當作歪批的標的;一面又很露骨地寫著「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和「主賣官爵,臣賣智力」的斥責。

導演在許多地方過度介入,過度暴露了焦慮。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要求,相聲批判社會,它面對的必須是社會的全部,是群衆集體印象刻痕最深的地方,而不只是想聽的聲音,或處理得了的議題。當社會事件殘酷到令人傷心,甚至摧折了做爲一個台灣人的自尊的時候,導演很難不逃避(小心別碰那些大家都痛的傷口);卻也很難逃避(難道大家來這裡,只爲了無關痛癢的笑?)。

比男「歐吉桑」在巴拉圭吃早餐隨口說說的幾句話,表坊的「小李.登輝」實在太小兒科。在失去禁忌的社會裡,語言早已放蕩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沒有了挑釁、顚覆的對象,相聲再怎麼辣都不夠辣。很顯然,「賴聲川規劃之集體即興創作參與創作者」,缺乏的就是「恐固力」、「孫悟空」、「不會比我老爸大」那樣的神來之筆。

 

文字|林鶴宜  台大戲劇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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