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劇團」新詮古代的《金瓶梅》，以一再重複輪迴的愛情故事，拓展出一個極爲豐富的內蘊意涵。即使有悲喜感的不協調，仍在嬉笑怒駡中，讓觀衆看見一份眞誠。
南風劇團《魚水之間》
1月24、25日
高雄市南風文化底層
一齣混雜著喜感因素與嚴肅探究生命義理、情愛慾望的戲，呢喃道來一段金瓶梅裡的武松與潘金蓮糾葛不淸、導致一再重複輪迴、世代相纏的愛情故事。但這不是電影《潘金蓮的前世今生》僅及於兩個時空的情愛重疊對照，《魚水之間》拓展出一個極爲豐富的內蘊意涵；它講修行，講面對情感時靈魂的眞心自我修持……。一口死前未能嚥下的氣，將在來世延續、不斷重複，而終至釐淸、理定爲止。
戲裡概約可分爲五個迥異的空間，卻又仍能時時穿揷交錯，而將所要展現的內容連結成一個大的輪迴宇宙，自由進出檢視、跳脫。五個空間分別爲：一、現代社會裡的唐玉與羅奇，二、古代社會裡的武小松與潘小蓮，三、某個不知名空間裡頓隱深山的修行者，四、地府，五、哈拉星球。而戲的一開始便是在深山裡的一個修行者（即羅奇─武小松）因感於某縷宿命裡侵擾不息女魂（即唐玉─潘小蓮─母貓夢姬）的呼救，於是展開他追尋的旅程。
生命輪迴的豐富意涵
在其間舖陳展開古代金瓶梅新的詮釋；原來武小郞心中愛戀弟弟武小松，所以對潘小蓮屢多羞辱凌虐（因爲潘小蓮造成他的危機意識！），而她卻總將匿隱的感情化爲幽怨的情思，只有在幫武小松洗脚時才能得到一丁點兒慰藉，壓抑的情思才稍得釋放，懦弱、屈服於社會道德禮敎的武小松手刃潘小蓮，舊日情怨輪迴後，在唐玉與羅奇這一對愛人的身上重現。但在現代社會卻是爲了聘金五十萬，而再涉入情慾的出軌危機與虛情假意中，各自遇上大波霸女郞張董（武小郞）與土財主少爺陳董（西門小慶），而重複地變貌，牽引回古代的輪迴糾葛，拓展出曖昧的想像與豐富的意義。而這些古代、現代的情慾悲喜劇，又成爲被收納到一家漫畫租書店裡正在觀看的一齣電視劇中而已……！空間進出轉換自由，演員在扮飾角色上貼切、生動自然又有喜感，節奏明快，不脫泥帶水，卻又能將該發展的橋段演繹鋪陳淋漓盡致；這對於第一次執編導演於一身的蔡旻均而言，是難得的佳作。
《魚水之間》重新塑造了一個現代感的地府；孟公（孟婆的老公）的造型很炫，戴墨鏡、染金髮、聽Walkman，與被殺死的潘小蓮等一干宿世輪迴的幽魂在地府跳舞，這神來一筆的喜感效果沖淡悲情與概念中苦難的宿命觀，卻在故事的敍述裡將觀衆的情緒疏離。雖然造成這齣戲在調性上的不協調（嚴肅面對生死輪迴大課題的同時，卻出現搞笑的嬉鬧逗趣……！）但無損於戲的主題所要探視的面相，反倒讓觀衆在笑中帶淚。修行者最後尋訪的女魂，終於在哈拉星球上遇見，但他找到的卻是一隻轉世爲哈拉星上的母貓夢姬。人與猫又如何能相戀相愛啊？生命造化輪迴何其捉弄人！
眞實動人的追尋之歌
這讓我想到楊照在一篇小說《變貌》中觸及的一個相通的命題；如果眞愛是以靈魂建立的，那麼外在的軀殼、肉身無論怎麼變化，不論它今天變貌爲男人、女人、動物、植物，或者是任何不知名的東西……，只要在某個契機擦亮了靈魂對應的頻道，那些曾在宿命裡輪迴幾世相纏相牽的情愛與因緣，都將在一瞬間被喚醒。
《魚水之間》以修行者孜孜不倦於不同時空中艱苦尋覓那抹女魂的心念，正是回應到一份對於情愛的正視與認眞執著對待。不論是在哪個時空？不論其間是以怎樣的面目去對應它各自的當下狀況？即使在嬉笑怒罵的背後，我們都可以看見那份眞誠！
《魚水之間》與我們貼近，是我們靈魂裡對於情愛的追尋之歌，它讓我們歡笑、也讓我們感動。想像力豐富、整體的表現也相當成熟，對我來說，它是一齣近年來本土原創難得一見的好戲。
文字｜潘弘輝 文字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