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夥伴並不是新觀念，而是新主張和新行動。在回應全球化和本土化的緊張時，創意夥伴的關係就應運而生。兩岸交流至今已開放十年，不論文化、藝術和政治，兩岸都應該成爲創意夥伴；兩岸在政治上的衝突，應該化爲創意夥伴的關係。
創意夥伴（Creative partnership）是目前重視創意、講究合作社會的新觀念；意指夥伴關係的建立是爲了共同創造，創意本身就有動態的資源整合關係。原來彼此無關的機構與單位或是藝術種類，經由聯結掛鉤的歷程而塑造「你儂我儂」的關係，那也是一種創意。
所有的創意都是歷程導向，長期發展而累積，即使是神來之筆，突然的領悟也都歷經「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努力，才有「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成果。最近日本企業界積極提倡歌舞伎，由學術界負責敎導兒童歌舞伎的表演，然後企業界贊助他們的活動，而由政府推波助瀾歌舞伎的藝術，才得以普及國內、外延至國外的機會。以華文、華語和華人的角度來看，全世界光是以讀者聽衆來說，華文華語還是最大的市場，而科技方面如電腦界的雅虎yahoo等網站出現華文版，與各地華文出版社的興盛，更反映了世界對華文、華語或華人的市場的重視。新加坡曾經努力做過華語話劇，努力地介紹台灣華語的表演。陸續以來，兩岸之間也都有戲劇的交流，而雖然音樂無國界，但譚盾發展歌劇《馬可波羅》的華文故事，還是依據華語的基礎和背景。因此，全球華人更應該利用已有的資源來共同創作，建立創意夥伴的關係。
從這個角度來看全球化跨界的創意夥伴，大提琴家馬友友邀集不同的藝術家來作跨界的創意合作，全程拍攝了他們創意合作的歷程。這個成果不僅是創意產品，而且還有創意過程的紀錄。我看完之後想，爲什麼馬友友找坂東玉三郞，而不找崑曲或京劇的演員來合作？顯然坂東玉三郞很努力學習或懂得西方樂曲的語言是一個關鍵。第二，他可以忘記歌舞伎的外形技巧，重新編舞，在整個過程中非常傾聽對方的回饋和反應，在馬友友旁邊「就像坐在鳥旁邊一樣的感覺」，在創意夥伴的天空中、森林裡有紀律地自由飛翔。而和編舞家馬克．莫里斯Mark Morris的合作，在整個排舞過程中，莫里斯對巴哈的作品琅琅上口，顯然頗具音樂的素養。在合作的歷程中，創意夥伴講究改變自己來配合對方，以取得和諧的創意；說服對方改變自己、配合自己，或用鼓勵的語言和微笑，來共同發展創意，這就是個相當理想的創意夥伴的例子。
掌握差異．互惠創意
兩岸交流至今已開放十年，不論文化、藝術和政治，兩岸都應該成爲創意夥伴。經驗不同，尋根過程不同，西化接觸不同的兩岸背景，其實都是創意夥伴的發展優點；兩岸在政治上的衝突，應該化爲創意夥伴的關係。而兩岸發展創意夥伴關係可能需要把握幾個前提：第一，希望兩岸交流能產生一系列創意作品；第二，創意歷程非常重要，長期發展累積的過程就是創意；第三，不管兩岸如何敵對，但經過十一年的交流之後，今天已經有些關係能重新調整而產生創意夥伴關係。
我個人僅提出以下幾個建議：首先是資源互補。不僅是兩岸之間的互補，也是任何社區、大陸內陸各區各省的互補，例如大陸地區每個劇種都有其特色，但川劇「變臉」卻已被各個劇種採用。而就現代舞的發展來說，台灣這幾年各類舞蹈中以現代舞掛帥，不但學習人口多，敎育與創作資源豐富，經濟資源也是。但大陸比台灣更重視民族舞蹈和芭蕾舞的發展，就這點大陸與台灣的舞蹈發展可以互補，各自發展特色。另外我建議可以共同交流創作，《Tsou．伊底帕斯》是個開始，而未來也可以效法馬友友跟其他六種藝術家合作的關係，建立眞正的創作模式。這樣的合作需要意願和對彼此創意的了解，精熟本行的專業，傾聽對方的藝術心聲，以及一個長期合作的過程，最後才有眞正的創作作品，共同製作達成創意夥伴的最終目的。
擁抱自然．深度對話
第四、創造創意夥伴有力的合作環境。通常創作需要長期的合作關係；馬友友和坂東玉三郞的工作地點，場地的寬闊和風景的美麗都讓人非常驚喜。坂東玉三郞說在馬友友旁邊就像在鳥旁邊的氣氛，可能就是這樣營造出來的。決定創意夥伴合作的有力條件，就是長期相處。因此我建議效法歐美，藉用駐地或駐校藝術家的模式，提供免費的場地與生活費用等等。美國、歐洲都有這種做法。而目前台北市政府正在陽明山整修蔣中正過去的避暑山莊，裡面有藝術家表演的場所，未來將會開放給作家進駐。另外，我對杭州西湖、宜蘭和花東山水情有獨鍾，誰能在這些地方建造創作別墅，營塑創意夥伴的氣氛，以一年一度或一季一次的方式，邀請創作者在此發揮創意，誰就能在歷史上扮演創意夥伴的「月下老人」。
另外，我們也可以同步展演的方式交流創意。以莎士比亞的作品來說，已有上崑以崑曲演出《馬克白》，當代傳奇也演過改編自《馬克白》的《慾望城國》，其他劇種也可以演《馬克白》，演完再交流討論，產生誠懇深度的對話，增加對各種藝術種類的了解，產生創意的靈感。而硏究本身也是個創作，作品重點在於「發現」，發現以前沒有發現過的事實、道理或理論，如蔣經國學術交流基金會支持兩岸三地的學者硏究儺戲。
當我們講資源互補時，其實第一要面對的就是本土化。如何運用自己的特色和素材，了解自己的周遭環境和土地，發掘屬於自己的創作來源。我們不能關在自己的門裡，東西雜亂無章，蟑螂老鼠與你爲伍，反而只打開窗戶拿著非常長的掃帚在外掃街，從事所謂「淨化運動」。華人世界本身有其相同與不同的文化背景，這些特色的互補，更能夠讓華人具有世界競爭力的條件，走向國際化。不管是華人、華語或華文，一定有其共同點，利用這點發展個別特色，便能產生新的東西。
政策鼓勵．肯定收成
此外還有敎學和工作坊創意夥伴的關係。如以京劇爲例，台灣的京劇敎學，大部分可委託北京京劇發源地來做訓練，安排一部分的課程；而台灣便繼續著重京劇現代化的方向。美國紐約州Syracuse大學就和上海科技大學建立合作關係。上海科技大學在傳統學位之外，創造一種新的學位，一些課程以英文授課，另外的用中文；中文由當地老師敎，英文由Syracuse大學派敎授至上海，美國學生也可以跟老師去上海上課，讓Syracuse和上海科大的學生一起用英文討論，建立創意夥伴的學員關係。這種敎學合作的關係在世界各地已陸續成立，我們也可以效法這種敎學上的創意夥伴關係。這樣的創意敎學和工作坊，本身即可滿足創意夥伴關係建立的條件，同樣也能共同產生創意作品。
創意夥伴不光是指兩岸關係而已。在台灣，專業領域之間的互動，比較缺乏長期累積的合作機會，也缺乏共同創意合作的場所，像馬友友這樣的合作關係比較少見。所以台灣藝術跨界合作的建立，其實還有很多空間；台灣本地的藝術家和其他國家藝術家也能建立同樣的創意夥伴關係，甚至和政府，和企業界，和社區，和社會團體，和學校之間。我們應該重新以此爲目標，重新定位。從政府的角度來看，政府可以扮演一個政策的鼓勵者，與收成時的肯定者。
文建會推動國內團體至亞維濃藝術節演出的整個過程，其實也是另一種創意夥伴的關係。從整個觀念的孕育至今年暑假，長達有四年的時間。雖然這次亞維儂的演出和最早的構想有些不同，但仍然是政府在政策上可以鼓勵的一種夥伴關係。鼓勵地方舉辦國際小型會議展演活動的政策，也是鼓勵創意夥伴的關係。任何政策開始時，若能具有創意夥伴關係的角度，那麼這些政策昀落實一定會留下許多創意的歷程和作品。當年由於辣媽媽Ellen Stewart慧眼識英豪，使日本舞踏揚名國外之後，也間接啓發了很多其他國家藝術的表現，包括台灣藝術的創作。這雖然不是日本政府本身的努力，但因爲舞踏在國際上的成就，日本天皇也能欣然接受，引以爲傲，甚至頒發文化貢獻獎給無意中促成這項關係的辣媽媽。嚴格說來，創意夥伴並不是新觀念，而是新主張和新行動。在回應全球化和本土化的緊張時，創意夥伴的關係就應運而生。兩岸關係的緊張，城鄕關係的緊張，政府與民間，藝術家和社區觀衆的緊張，都可以是創意夥伴的活水。
文字｜吳靜吉 心理學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