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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服充滿設計師蔣文慈五顏六色的創意。(白水 攝)
戲劇 演出評論/戲劇

創意服裝?加長版意識型態廣告?

評《KiKi漫遊世界》

魏瑛娟長期躲在小劇場的童話世界裡,《KiKi漫遊世界》的突破劇場格局,是一大喜訊,但相對地她也將面臨更大、更複雜的劇場挑戰。

魏瑛娟長期躲在小劇場的童話世界裡,《KiKi漫遊世界》的突破劇場格局,是一大喜訊,但相對地她也將面臨更大、更複雜的劇場挑戰。

創作社《KiKi漫遊世界》

9月24〜27日 台北新舞台

小說和劇場的城市書寫

卡爾維諾在小說《看不見的城市》裡,以大汗忽必烈和威尼斯靑年馬可波羅兩個角色,把一個個城市的故事串成富麗璀璨的珠鍊,娓娓地道出城市人生的迷魅。很顯然地,創作社製作,魏瑛娟導演的《KiKi漫遊世界》受到《看不見的城市》很大的影響,同樣地以記憶、欲望、符號、死亡、天空、語言來表達城市之旅,而連貫這城市的角色是KiKi。

但有趣的是,《看不見的城市》的魔幻寫實派雖是跨越了虛實界線,但有一條淸楚的主軸吿訴讀者他爲何經歷這些城市(馬可波羅遊記),或是爲何不提自己的城市威尼斯(因爲威尼斯正一點一滴地沈落中)。而忽必烈和馬可波羅,儼然像布萊希特疏離劇場的兩個角色,不時地在你進入眞實城市意象的催眠當中,突然又出現提醒你這是個虛構的小說。

可是弔詭的是《KiKi漫遊世界》裡KiKi的城市漫遊是個斷線的風箏,他突然飄進哪個城市、他爲何出走?說服力極弱且毫無頭緒,倒像是一場「愛麗絲夢遊仙境」,不知不覺就掉進城市的迷洞,毋需特別講究邏輯和理由,祇是華麗的視聽符號堆砌與童話之旅。但老實說,如果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話,似乎又可以把整個舞台和演員飆玩得更精采,更瘋狂,讓觀衆眞正享受夢遊仙境的奇妙之旅。《KiKi》一劇企圖游走於兩者之間,卻未掌握到兩者之精髓,反而陷於自溺不拔的情緖,我想是該劇最主要的問題。

成功另類的「服裝秀」

《KiKi漫遊世界》是魏瑛娟首次由小劇場搬上大劇場的作品,創作格局的突破令人期待;相對地,也暴露了她以往在小劇場肉眼難辨識的缺點。這好比是肉眼看幻燈片:起初還覺得風景細緻,可是放大到幻燈幕時,卻發現粒子粗糙而空洞。這幾年魏琪娟的小劇場產量相當豐沛,甚至遠及香港、東瀛,可是她最令人驚喜之處,在於視覺的驚豔以及肢體的錯愕,偶而加入些童話式的黑色狂想,再配合其對燈光、服裝、道具的講究,讓人覺得在台灣看小劇場也有賞心悅目的時候。

然在《666著魔》之後,不難發現魏瑛娟作品中處處有著擅用意識形態、少用語言的廣吿和歌手MTV視覺感的鑿痕,《KiKi漫遊世界》也不例外。設計師蔣文慈五顏六彩的服飾和創意,以及過度包裝的造形、舞台,其實更適合發展出一場與衆不同的現代服裝秀。如果說是一場服裝秀,我想應是空前的成功與另類。

就戲劇而言,魏瑛娟一本初衷地持續關懷死亡、疾病、精神分裂、自虐與被虐的社會主題,同時又細心地擺進一些童趣在裡面,以製造突兀的反差效果。「戲劇」彷彿KiKi的好友,也就是第三者,對著觀衆訴說這一個怪怪有趣的人,然後展開KiKi的旅程。每一個城市,編導都以一個生活性的主題切入,例如香港之於燒鴨、東京之於櫻花、紐約之於煎蛋、馬賽之於水手、大馬士革之於羊群、耶路撒冷之於戰爭等等。舞台表面極盡華麗之能事,但死亡的氣息如影隨行,而仔細看這舞台的盛裝,竟是白紗布、斷肢、人體模型以及縫合的垃圾袋。

死亡的殘缺、溝通的焦慮

香港燒鴨店時,洋娃娃般的演員在陳述可憐的男人和寵物,就以「我好像聞到死亡的味道」預示了死亡的來臨。果不其然,香港、日本兩城市尾場都以死亡做爲終結,而燒鴨硏究和讚美櫻花都變成尋常人的葬禮活動。大馬士革裡一片荒涼的景緻,卻是在讚嘆「死亡是最美麗的」。而最後的耶路撒冷,是個戰火連連的地方,然在視覺上其設計有如冰冷的醫院,纏著紗布倒吊的人偶懸在半空中,死亡的訊息和焦慮讓人感覺絕望,因此最後的一聲「祝你旅途平安」頗有世紀末的喟嘆。

顯然KiKi漫遊的世界是個殘缺的世界,而殘缺的世界也如同人內心的殘缺,所以溝通和語言是企圖彌補人性殘缺的另一種方法。香港燒鴨店裡,我們看到一夥人玩著「自我介紹、認識大家」的遊戲,而這竟是他們第一次新發現的好玩遊戲,嘲諷暗喩著現代城市人的冷漠與疏離。日本藝妓要求三位穿著和服的東京遊客讚美櫻花,以預防櫻花病蟲害時,三位遊客又說著不知所云的外太空語言和亂碼符號。後來KiKi申請紐約的語文學校學英文,開始玩著中翻英、英翻中的語言趣味。馬賽城市則有法文與肢體的關係,海洋是他們想溝通的對象,可是「海洋是偌大無情的,雖然表面聽起來平靜而溫柔」。所以KiKi想當個水手或者水草,看起來溝通的焦慮似乎成爲現代人面對問題的最大的困境,同樣地這也是該戲留給觀衆的最大的問號、留給自己最大的挑戰。

如何豐富戲劇的血肉?

其實在每個城市的段落裡,魏瑛娟都找到了貼切而生活性的主題,來彰顯城市的特殊性,祇不過這些主題性最後都祇能像廣吿一樣,短短的才能切中要害,超過時間後反而會覺得冗長、瑣碎而鬆散,無法集中火力表達戲劇的內涵與深度。例如東京櫻花一段,飾演藝妓的黃士偉,竭盡心力地搞笑,可惜冗長而無意義的讚美櫻花戲劇表現,反而削弱了演員的笑點,使該段顯得畫蛇添足。「紐約」一段玩完語言的趣味後,以明信片幻燈螢幕傳統、感性地闡述旅遊心情,與前後戲劇的表現形態又大異其趣,顯得突兀而多餘。

戲劇最令人激賞的部分是大馬士革KiKi與羊群(扒手僞裝的綿羊)的表現,視覺上的美感(包括服裝、佈景、燈光和演員)和語言上的感動,甚至互動的喜感都充分流露。演員表現稱職,但未完全被激發潛力,戲劇本身的不夠完整阻礙了演員的表現和個性,可惜了這群演員的組合。

對導演而言,大小劇場各自有不同的玩法,小劇場裡或許還可以包容一些無意義的可愛搞笑,可是到了大劇場之後,這些無意義的形式常常會被放大爲無趣,因此如何豐滿戲劇的血肉──也就是劇本的豐富性,才是戲劇引人入勝最重要的關鍵。魏瑛娟長期躱在小劇場的童話世界裡,《KiKi漫遊世界》的突破劇場格局,是一大喜訊,但相對地她也將面臨更大更複雜的劇場挑戰。

 

文字|王亞玲  新聞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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