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昻.康寧於一九八三年應林懷民之邀來台,停留台灣的十四年期間,爲台灣編作二十七支舞碼,敎育無數學子。今年八月,他病逝於荷蘭。但這位一直活在狂飆的六〇年代的藝術家,他深厚的文化涵養、專業的舞蹈智識,爲台灣舞蹈界所注入的新鮮活力,將永難抹滅。
李昻.康寧(Leon Koning)於一九八三年應林懷民之邀來台,一待就待了十四年,停留台灣的這段時間先後於雲門舞集、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高雄左營高中舞蹈班敎授芭蕾,共計爲台灣編作二十七支舞碼,指導學生無數。今年八月,他病逝於荷蘭家中,年僅五十二歲。但這位一直活在狂飆的六〇年代的藝術家,以他深厚的文化涵養、專業的舞蹈智識,爲台灣舞蹈界所注入的新鮮活力,將永難抹滅。
九月四日下午,國立藝術學院爲他舉辦了一場追思座談會,會中曾與李昻.康寧共事過的舞蹈界人士及學生匯集,思情如潮湧。
他帶來了文化的、專業的衝擊
一九八二年國立藝術學院的院長鮑幼玉邀請林懷民籌備成立舞蹈系。當時林懷民想找到年輕、有活力、技巧正統的老師來台灣敎課。於是現代舞方面他找到了出身自瑪莎.葛蘭姆舞團的羅斯.帕克斯;芭蕾方面則找到接受歐洲傳統芭蕾訓練的第一手人才。八二年暑假他在荷蘭,透過漢斯,找到在荷蘭國家芭蕾舞團擔任舞者的李昻.康寧。林懷民說:「當時整個台灣一直到李昻及羅斯.帕克來了之後,我才有可以談話的對像。他們帶來了世界各地最新的舞蹈資訊,也是他們來了之後我才知道舞台演出一些最基本的東西,才知道什麼叫排練(rehersal),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很多。」
專業的養成與建立是因爲有正確的觀念及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與堅持。在當時的台灣還缺乏這樣的專業。林懷民說:「李昻對每一件事情都有意見,等他學了一點中文之後,他的意見更多了。他的意見對我是很重要的,他永遠有新的做法、新的看法,你有不同的見解,但往往他都是對的。」林懷民舉了一個例子,李昻有一支舞要舞台變得像紅寶石那樣紅,當時的燈光師說那是不可能的。李昻說,「你們有的燈比我在荷蘭的時候還要多、還強,爲什麼不可能?」最後在他的堅持之下,利用中場時間把燈管降下來,所有的色紙換成紅的,事情就這麼做到了。
在李昻的芭蕾舞作裡看不到古典芭蕾裡的白紗、天鵝,卻有舞者在台上亂走、抱怨芭蕾基本動作的《禮儀篇》、塗得像國劇小花臉、甩著水袖的《普契那拉》、表現主義色彩濃厚的《火鳥》等風格鮮明的舞作。曾經擔任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主任的平珩提到李昻在藝術上對台灣的影響,當時台灣的舞蹈環境芭蕾才剛開始,他所編的舞作帶來相多的衝擊。平珩說:「他所選用的音樂都不是我們習以爲常的芭蕾音樂,在服裝的設計上也很特別,給我們一個最大的刺激是,讓我們看到歐洲芭蕾風格的面貌原來可以是這樣子的。」
他挑戰了我們對「老師」的觀念
林懷民說,「那時我提醒他,我不要你保證八年、十年,但這是一份扎根的工作,不能只來幾個月、一年就走。很難得的是,李昻他願意,也很樂意地接下這份工作。」李昻伴隨著藝術學院走過草創時期最辛苦的九年,不管在敎學上、藝術上都帶來了莫大的刺激與挑戰。
李昻.康寧的個性有很多令人無法忍受的任性、囂張,這位一直活在六〇年代晚期、嬉皮年代的李昻,充滿反叛、改革的精神。林懷民說,這樣的個性來到當時的台灣一定不順利,但勢必會帶來一些激盪。可是也因爲他藝術家的性格使然,在敎育工作上不按牌理出牌,令當時的系主任頗傷腦筋。林懷民說,「很多家庭都要我們當一個中產階級,學生們非常保守,可惜當時的我還太年輕不知道如何引導學生看到李昻身上所富有的文化特質,以至於造成後來許多的『災難』。」
因爲習慣於循規蹈舉,我們總想去建立一套行爲的標準模式、共同的準則,李昻則不是在這樣的文化薰陶下成長的人。平珩說:「記得當年他來到台灣的時候,我們都知道雲門來了一個很棒的外國芭蕾老師,他在藝術學院的第一年也敎得很好。但是一年之後,我們開始覺得應該有一套所謂的敎學系統,李昻就拿出《芭蕾敎材一百課》來照本宣科,一連串的芭蕾術語唸完,學生都還沒聽懂他就要學生做出來,搞得學生很痛苦,學生做不好他又很生氣。沒事他還突然理個大光頭、把眉毛剃掉來上課。實在無法想像,我們心目中的『孔夫子』可以是這個樣子敎學生的。」
可是另一方面,當李昻從電視上看到學生到綜藝節目伴舞,他立刻要求學校定校規制止,他要學生有當一位藝術家的體認;他要每一位學生都活得有自信,而當他看到他認爲不適合走舞蹈這條路的學生,總也毫不保留地要學生另尋出路。
羅曼菲說道:「我覺得他太早來到台灣了。在認識他的時候,雖然我才剛我從美國回來,也算是喝過幾年的洋墨水,可是從他身上我才眞正學到該如何做爲一個舞者。」當時整個台灣的環境不是很講究,包括穿著也很隨便。認識李昻.康寧的人都知道,他噴香水、他也化裝,在當時,男人化裝簡直不可思議。上課的時候他要求學生要噴香水、把自己梳理得很乾淨,要讓自己看起來很美麗,這尤其對一個要站在舞台上的舞者來說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
羅曼菲說:「我從他身上學到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是style,他敎我怎麼樣把『羅曼菲』抛開,我學到怎麼樣可以活得淋淋漓盡致,原來做爲一個人,做爲一個舞者,可以是這樣生活。」
(本刊編輯陳品秀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