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現代舞最可貴之處在於它旣能超脫模仿生活現象；又能透過動作表現生活經驗和情感，這點楊桂娟做到了。「世紀末的美麗」談世紀也談生活體驗，舞台上看得出她創作十年累積的風格，也顯露編舞者求新的努力。然而，觀衆並非一昧追求感官刺激，編舞者不應輕忽舞蹈本質的呈現。「世紀末的美麗」分爲上下兩個段落，上半場以《美──四韻》藉由大自然變化捕捉生命的景象；下半場的《墜落天使》則呈現人在四種際遇下的生存狀態。

一改過去的柔緩能量迅速而流暢

《美──四韻》包括四個舞段，肢體語彙一方面承襲楊桂娟從傳統中國素材中獲得靈感的風格，另一方面又透過舞者的身體在律動中求變化。無論是舞台表現形式，還是動作語彙的編排，楊桂娟在舞蹈一開始仍保有過去十年的創作風格，台上瀰漫著一股中國式的柔和與抒情。

像她轉化中國武功身段的肢體意象，身著白衣的女舞者從舞台中線出發，兩手上揚，一段小雲手的姿勢展現出一股近似春天萬物生命初生的柔美。此外，她在左舞台安排一個身披長袍的女舞者，隨著音樂蜷著身體舞動，藉由燭光反照，舞者背對觀衆的身影在舞台上營造出淒美的意象。台上佝僂的身影在手語化的舞蹈動作襯托下，像是拖著沈重步伐的旅人，燈光也隨之漸暗。再一次燈亮時，舞台左後方是一件吊起的衣服，暗喩著生命入暮。

舞蹈進行到表徵盛夏舞段時，舞台燈光從柔和的泛黃轉爲藍色且明亮的燈，再變化爲紅色系的燈光，美國來的客席舞者Levi Gonzalez獨舞，是展現動作新語彙的靈魂人物，他獨特的技巧和帶點默劇趣味的動作，明顯突破楊桂娟以往的舞蹈語彙和創作風格。這段舞蹈也帶引出尾聲舞蹈表現型態，舞者側旋轉失重般快速落地是主要語彙。經過少許過往風格的呈現後，編舞者也用心傳達新語彙，舞蹈一改過去的柔緩，取代的是強大的能量爆發、迅速而流暢。

整支舞蹈的律動由緩而急，舞句和舞句之間的串連在流暢間偶爾被停頓的不順打斷；編舞者在群舞的動作中透露出不同以往的新語彙，爲下半場的肢體表現留下伏筆。

局部關節下墜引發的技巧

相對於上半場的《美──四韻》，《墜落天使》在傳達楊桂娟探索人體局部關節下墜後引發的律動技巧上更爲明確。不過因爲要表現世紀末的概念，舞者肢體在舞台設計的影響下，流失了部分舞蹈本質。這支五十分鐘的舞蹈，靈感來自市場裡殘障人士蜷著身軀爬行售貨的情景，全舞分爲三個舞段。第一段的〈形隻影單〉中，六位女群舞的肢體表現如保齡球被擊倒地的效應，很有創意，但模仿生活化動作的舞蹈過於冗長，影響觀者想像空間；舞台上原本表現生命冷漠的氣氛，編舞者透過小女孩的遊戲、玩耍和追逐性質的舞蹈，將沈悶的氣氛活潑化，是編舞者的老招新套。可惜的是，部分舞者表現出等待音樂的遲疑。

在〈雙雙．對對〉部分，則透過兩女一男的雙人舞，組合出不同肢體風貌及舞台情緒。在舞台結構方面，舞蹈隊形運用拼圖概念的表現形式，旣富創意又有趣。舞作的尾聲〈天使〉，是藉由舞者在舞台上快速且線性的肢體律動，展現對現實負面的諷剌。舞者逆時針旋轉落地的標準動作形成這段舞蹈的主軸，舞蹈律動在「落」與「不落」之間波動，舞者Levi的參與使身體延展和動作技巧玩得更好。不過，編舞者在處理群的空間關係上有些雜亂。

燈光和舞台設計爲這個舞段營造不錯的視覺，然而，過度的運用卻使得肢體動作展現流失許多。以舞台閃燈爲例，顯然編舞者太依賴視覺暫留的原理，舞台上的肢體語彙並沒有適當傳達，編舞者也許藉此想讓舞者在消耗大量體能的同時有短暫休息的機會，不過在觀衆眼裡卻有編舞者偷懶的感覺；原本應該具有新鮮感的視覺景觀，反而導致觀衆視覺疲累的反效果。

另外，舞台天幕兩旁在鐘聲響起時分別降下透明塑膠水管，在燈光照射下增添了舞台上的視覺效果，同時也成爲輔助舞者肢體律動的道具。舞者和水管間的互動，不僅爲舞台佈景營造出各式風貌，肢體語彙也因此有不同的展現；然而，舞者和水管互動的舞段過於冗長，凸顯舞者體力透支的缺點，讓觀賞者有美中不足之感。

從一九八九年發表「書法的聯想」以後，楊桂娟累積了許多從中國傳統題材找靈感的編舞風格，這種抒情且溫婉的舞蹈形式在「世紀末的美麗」中可探尋一二。對一個現代舞創作者而言，除了承續以往的編舞脈絡之外，更重要的是探索肢體語彙的新意象，這是楊桂娟第十年的創作生涯所面對的壓力，她努力突破了。整體而言，此次舞展讓觀衆看到編舞者的用心，但是作品搬上舞台後，觀賞者要求的是各種舞台元素最好的呈現，這點創作者不能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