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的靈魂》呈現出的精緻性特質,可證明藝術家們同步成長是重要的,缺一環則很難成爲一件好作品。
五月舞風台北越界舞團「騷動的靈魂」
5月7〜9日
新舞臺
台灣舞壇編舞新秀輩出,多得讓人眼花撩亂。然而羅曼菲做爲一個中生代的編舞者卻是令人矚目的。出色的學經歷與豐富的生命,與編作的成熟性,是一般年輕編舞者無法所及的過程與累積。
羅曼菲在十多年的編舞歷程,每個階段皆有不同形式的作品呈現。唯美的《羽化》、動作性的《綠色大地》與《城市邊緣》、抒情性的《日月流轉》、呼應社會的《心之安放》、符合潮流較戲劇性的《天國出走》、道出人性的《蝕》。一路走過來,從夢幻式的唯美、動作性、抒情性、對社會的反思到去年對人性探索的作品。
面具與雙人對舞的虛與實
羅曼菲的舞作《騷動的靈魂》則是台北越界舞團在一九九九年五月演出的新作。舞蹈靈感來自於藝術家畢卡索於一九〇七年受非洲及大洋洲原始面具雕刻的影響而作的《亞維農姑娘》。畫作中許多切砍式的線條及曲扭的人物面孔,是立體派先鋒之作。羅曼菲在此代表性作品中,看到藝術大師作品背後存在著一顆不安的靈魂;由此引發靈感,發展出人們在戴上面具與去除面具之後多種性格的可能性。
舞蹈的開始,舞者們戴著面具穿著披風由左上舞台的翼幕慢慢步入舞台,當舞者由走步變成跑步時,披風則充氣變成有如帳棚式的氣囊大背包,彷彿是人們背負著大包袱在身上。這與日本名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的代表作「帳棚式的服裝」,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舞者去除了披風之後,才進入了以戴面具與去除面具,切剖人性的舞蹈主題。
面具,在中國古時期的大儺舞中已是由人轉化成神、鬼的裝備,在西洋早期的宮廷舞中貴族們也均戴著面具用以遮掩身分。於今它仍經常賦與人一種僞裝的效用,善者戴面具而扮惡,惡者戴面具而僞善,它可以是一個假我、虛構的我。在舞作中,它意味著人們終其一生,經常是在眞我與假我之間、「虛」與「實」的人、事、物間,周旋、拿捏及取捨。
羅曼菲採用獨舞、雙人舞、兩對雙人舞、三人舞等,男女交錯的穿插於作品中,彼此有關係又像沒關係;兩個人像情侶,又像人的一體兩面,是軀體、是靈魂?是爭奪與交戰?情與慾?彼此糾葛不淸!戴上面具與脫下面具的舞者,傳達的是「虛」是「實」,終至混淆!人世間何嘗不是如此,假的我或許是潛意識中眞的我,而眞的我是製造出的假我!眞眞假假、假假眞眞終至不能分!
多變化的空間切割與對話
這支舞作的設計,不同於羅曼菲以往誇張性及炫耀性的動作,卻有較多頹廢而內斂式的掙扎,其中包括有關節、手或腳的局部性動作、時有歇斯底里的抽動,具象徵性的符號式動作。在葉台竹、吳素君、鄭淑姬、羅曼菲、張曉雄等資深舞者不徐不急的詮釋之下,更增添了如絲般的內斂式張力。可是這些內斂式張力,經常在舞蹈編排的流程中,因過於緊密而缺乏能讓舞者及觀賞者有沈澱的空間,而流失了許多!
舞蹈的空間採用了較多的分割,它與舞台設計(位於上舞台區位高聳的灰白色大片版塊)取得了相互的對話。版塊通電之後能顯出不同顏色的直條及橫條霓虹管,霓虹管不但可以分別交錯與切割灰白色的版塊,而且當舞者們在不同的區位時給予不一樣的顏色。所以舞者與舞台設計與在紅色、藍色、黃色彼此之間的互動裡,製造出旣強烈又乾淨的空間感,並營運出多種情境的想像。強勢的舞台設計是越界舞團的風格,但舞台過於強勢與多變化卻有主、副不分之嫌。
整個舞蹈結構是段落切割的,段落與段落之間多半沒有關係,偶而又有關係,彼此交錯運用。和音樂的關係有配樂,有和音樂平行的使用,也有不跟隨的對話。這些都如同人們的際遇一般,在這多變的世界裡,很難持續著一成不變,必須在不同的環境扮演不同的角色,在不同的情境有不一樣的自我交戰。戴上面具?去除面具?經常是人們的掙扎與困惑!
片段與串連間的疑惑
在節目單中關於《騷動的靈魂》,羅曼菲提及:編舞是個有趣的神祕經驗。雖然她自命爲園丁,唯有取種子、灌漑,看著它成長;但經常編作者的作品中不經意流露了編作者內心世界。這也是中年編舞者,走過的歲月,營造出的生命歷程,它可以是屬於靈悟的內心世界,也可以是他人生經驗和生命中的積累。
虛與實、靈魂與軀體,一直是個辯證的問題!何者是虛?何者是實?在每個人的領域裡,在不同的階段,都有不一樣的詮釋,但歸結總是有關於人的修爲與感受!此作品不同於以往有故事性或敘述性的形式,對於編舞者及觀賞者均是一大考驗。編舞者在片片斷斷的風格中可能呈現混混沌沌的現象與情境,如以習慣於看連貫性及故事性作品的觀賞者,恐無跡可尋一頭霧水。
越界舞團由雲門的資深舞者組成,負責舞台設計、燈光設計的林克華也是雲門的資深設計師,負責音樂及音效設計的林慧玲,也是他們多年的創作夥伴,彼此都有一定水平的藝術養份。葉錦添也根據作品的特質及舞者體型,設計出能個別表現舞者身體線條美的服裝。羅曼菲深知團員的能力,較能溝通與互相激發出舞者們特有成熟美的舞蹈氣質。所以當作品呈現在舞台上,舞者不但能流利的表現,而且也有能力與燈光、舞台裝置及與音樂的對話,彼此相輔相成的營造出整個劇場空間氛圍。《騷動的靈魂》呈現出的精緻性特質,可證明藝術家們同步成長是重要的,缺一環則很難成爲一件好作品。
文字|胡民山 國立台灣體育學院舞蹈學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