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治新聞到劇場表演的拍攝經歷,林俊宏練就一雙敏銳的眼睛,讓他更能看到作品所要表達的内在精神。不講求相機品牌、底片質地,隨性拍攝的他,總能快意享受瞬間按下快門的喜悦。
十多年前,台灣政治解嚴,報禁開放,頓時間民衆力量抬頭,參與抗爭,目睹行動劇的進行;許多表演團體也走上街頭,運用肢體與大型布偶,達到政治訴求、嘲諷社會的手段;人群之中有雙默默觀察的眼睛,以其長期採訪政治新聞的敏銳視覺,觀測到表演與社會、與當代生活有著前所未有的密切關係。
當年任職《首都早報》的林俊宏,在欣賞讚嘆廳堂美麗的表演之餘,驚覺到表演的社會意義,也開始與表演攝影的因緣。當《誠品閱讀》雜誌創刊,他是其中的專業藝文攝影,直到今日,是《表演藝術》雜誌的特約攝影師,一路行來,仍忘不了最初的感動。「看到當年許多團體帶來的表演,經過正統訓練後的舞台演出,就很尊敬與感動;燈光、佈景、音樂各項元素也吸引著我,而舞蹈肢體動作的美,最常勾起我想拍的慾望和衝動。」
攝影觀念的轉變
由於工作上常陷於刺激的環境之中,習慣尋找聳動的畫面,林俊宏在進行表演攝影之初,不免將工作模式帶入。但劇場提供了他沉澱與反省的時間,使他逐漸在經驗的累積之中,綜合近年來沉潛的生活型態,帶來運鏡技巧的改變。
一九九五年林俊宏受邀參與「表演視界攝影」展,於台北國家音樂廳文化藝廊展出《孕味十足》、《大地漫遊》等,作品並收錄於《表演視界》攝影集中,在這其中可看到他對構圖、光線與氣氛的凝聚上,所下的功夫。以往他常忙碌於捕捉跳躍瞬間的當下美感,要求動作的凝結,對於構圖和角度也極爲重視。不過,在拍攝雲門舞集的《水月》(1998)時,林俊宏的拍攝慣性卻面臨了最大的挑戰;《水月》的舞台佈景簡單到極點,沒有如《薪傳》般激烈的動作,沒有聳動的視覺、音樂,只剩下動作柔緩的舞者身體,成爲他全心專注的焦點,於是他採用重覆曝光與極慢速度的拍攝法,一個個動作被分解、融合,連水流的線條都潺潺婉約、躍然紙上。跳脫過去的經驗與思考模式,讓他更能看到作品所要表達的內在精神,拍攝空間也更爲自由。
之後拍攝《焚松》(1999),在態度上也作了修改,放慢腳步,變得更爲豁達與不在乎。現在,林俊宏認爲表演藝術具有很大的想像空間,不需原則來束縛。透過欣賞表演,重新調整對攝影的意義,也看到自己的生活,希望由內而外,調整自己。林俊宏的女兒雖然不懂攝影的理論、不懂構圖,只是純粹的「玩」相機,竟能玩出很棒的作品。有感於此,也讓他再次肯定自己內在的改變。
忠於自我的隨性
如今,不講求相機品牌、底片質地,隨性地連傻瓜相機都能拍出感人作品的林俊宏,自由地出入拍攝的空間,享受瞬間按下快門的喜悅。他常一面開車,看到喜歡的畫面,就把相機伸出窗外。有時因此得到預期之外的作品,更能讓他感動與歡喜。
攝影之前,林俊宏往往沒有時間與創作者或編舞家溝通,「只有一次機會,就要進入到戲中世界找到影像觀點,用自己的感覺詮釋,直覺判斷,很快地按下快門。」然而觀看他的作品,會訝異其作品的多樣面貌;時如厚實的油畫,時如寫意的潑墨;時如猛烈的彩粧,時如淡淡的胭脂。他的直覺,其實蘊含精緻的質感;他的即興,更往往是心靈世界的隨意抒發。喜歡用最簡單的方式,做最簡單的事情。對學術理論沒有興趣的他,把繁瑣的攝影理論簡化爲三步驟:一、拍得好,二、沖洗得很好,三、放大,就不需再另做處理。
現在從事新聞媒體工作的林俊宏,最喜歡與實習生交流觀念,帶領他們悠遊於攝影的天地。他近期更想將已拍攝三年、有關人與海的系列作品整理發表,與同好共享。生活中處處蘊藏生機,在林俊宏的口中,攝影不再是艱深的藝術,而是人人可揮灑成就的一片天空。
文字|杜秀娟 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