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市國樂團在世紀末以「兩岸國樂交響化──觀照現代國樂的文化面相」為主題,舉行一場為期四天的學術研討會,並於十一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兩晚,假高雄市至德堂舉辦兩場音樂會。筆者認為一場音樂會從策劃、執行、演出、現場觀衆、會後評論等環節,都代表了一種音樂文化的現象,此次全程參與研討會與音樂會,有許多想法,在此提出與讀者分享。
好的曲目安排不一定是吸引聽衆的首要條件,但不好的、沒有訴求、沒有主題的節目安排,卻會讓聽衆不容易組織有系統、有脈絡的欣賞架構。從音樂會的標題「兩岸音緣國樂情」,與研討會的主旨看來;筆者心裡盤算著音樂會曲目應是以國樂團交響化的歷史發展與海峽兩岸作品爲縱軸線,以期讓聽衆能有系統地了解「交響化」的各種梗概。從節目安排中隱約看得出這個想法,仔細對照兩場音樂會的曲目,雖有些具有時代性與代表性,但曲目造成聽覺上主題失焦的連貫性與整體性,早已削弱了聽衆聚精會神欣賞音樂內容的能力。其問題在於不精采的曲目安排佔了音樂會的大半時間。令人不得不懷疑,節目規劃時的隨機性是不是大於內容嚴謹性?
對樂曲生疏?
音樂會演出效果的好壞,對演奏家、樂團、樂曲、樂種在多樣化選擇的時代裡,乃攸關興衰的重要關鍵。所以,樂團想要長遠立足於樂界,受到各方的支持與肯定,就必須在踏出每一步前,仔細認眞地爲自己所造成的結果負責。音樂會傳統代表曲目,《金蛇狂舞》、《春江花月夜》、《東海漁歌》,這類在國樂歷史發展上算「老大哥」級的作品,樂曲詮釋需要有古典的意境與韻味,對現代國樂團來說,雖然有境界表達的難處,但技術的駕馭應該是輕而易舉的。當晚的演出,樂團連技術面的照應都全面性地投降,好像從來沒演過這類作品似地,對樂曲表現出極度陌生的態度,實在令人不解。《春節序曲》原曲是寫給管弦樂團演奏的,國樂團拿來演奏本來就會有音響效果上的差異,當晚的演出也的確令人有很大的音響失落感,聽衆在預期「交響」的心理因素下,欣賞這樣的作品,對國樂團是很大的考驗。《飛天》的創作在曲調、色彩與樂隊配器上錯落有致,給聽衆許多玩味的空間;樂曲開頭,曲調富有敦煌異域情調與洞窟飛天的神秘景象,演奏者表現時需對器樂的音色、情感控制有準確的拿捏。很可惜,樂團在樂器群組的連接(描述栩栩如生的飛天仙女離壁而出),或樂隊總奏(描寫威猛勇士熱情奔放、粗獷矯健的舞姿)時,都顯得力不從心。總體來說,樂隊的整齊、樂曲的表現、技術掌握的精準等方面,在這兩場音樂會都不大能聽到令人滿意的成果,檢視當晚樂團演出的水準,我們很難看出這個樂團想做什麼。
兩場音樂會指揮分別是關迺忠、郭哲誠,這兩位指揮家分別都指揮過高雄市國樂團,錄製許多經典曲目與唱片。當晚我們聽到樂團團員在舞台上對樂曲的陌生,與指揮家無法掌控樂團的音樂,難道這就是錄製許多典範唱片後,高雄市國樂團的聲音嗎?高雄市國曾經輝煌過,但一時的興盛不代表永久的不敗,他們以前可以做到,現在也一定可以完成,然而排練時間不足,沒有足夠的時間讓樂團團員消化作品,應該是重要關鍵。我們可以從兩場音樂會排練五十小時左右,卻要演出二十首作品(其中有兩首首演曲目與兩首作曲家重新編配的作品,其他曲目大部分也很久沒有演出)看出,國樂團團員與少數兼任團員(當晚的《龍舞》打擊樂華彩樂段,我們可以看到一兩位兼任團員對中國打擊樂器打法與語法的陌生),對樂曲的生疏完全顯現在音樂當中。
現代國樂本來就是在發展中求發展的樂種,也因此有許多新創曲目。試想,有多少交響樂團敢在極少的排練時間,演出兩場團員們不甚熟悉的作品,卻又能得到極高評價的呢?交響樂團如此,國樂團何嘗不是如此?這個現象當然不只存在高雄市國樂團,也普遍存在於現今各大國樂團當中。
身心平衡的《黑土歌》
音樂需要時間來完成,在時間的進行中卻又有聽衆預想不到的可能,這也就是音樂迷人之處。這兩場音樂會就有一首讓人身心平衡的曲目《黑土歌》,此曲由隋利軍作曲,馮少先演唱、奏。這首作品的成功,在於創作手法的新奇(樂曲開頭演奏家朗誦關於樂曲地方色彩的背景,其間更由演奏家用三弦彈奏東北大鼓書的韻味,並用質樸的嗓音演唱具東北人豪邁性格的民歌風曲調)。如果說高雄市國樂團舉辦「國樂交響化」研討會,希望有什麼具體的成果,我想可以在這首樂曲裡找到一些答案。因爲這首樂曲在創作的概念上,打破了「交響化」的思維,帶領了一條可供現代作曲家思考的道路。
表面上看,這兩場音樂會貶多於褒,但一場音樂會只要有一兩首,具有文化省思的樂曲就値回票價了。《黑土歌》的出現,的確讓我們對樂界討論已久的「交響」與「傳統」的問題,提供很好的思考方向,也願作曲家在創作時能像《黑土歌》一樣,提供聽衆更多預想不到的可能。
文字|歐光勳 國立台南藝術學院中國音樂學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