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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符在陳必先的指下,嚴密地交織在一起,呈現出極為豐富的内涵。(白水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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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異鄕的鋼琴家

陳必先側影

旅德鋼琴家陳必先,幼時背負著國人的期望,頂著天才兒童的光環負笈德國;獲得慕尼黑鋼琴大賽首獎之後,雖然也曾風光過一段時日;現在的她,是一位靜靜地在為現代音樂發聲與挑戰巴赫艱難曲目的鋼琴家,獨特的作風,使她只能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

旅德鋼琴家陳必先,幼時背負著國人的期望,頂著天才兒童的光環負笈德國;獲得慕尼黑鋼琴大賽首獎之後,雖然也曾風光過一段時日;現在的她,是一位靜靜地在為現代音樂發聲與挑戰巴赫艱難曲目的鋼琴家,獨特的作風,使她只能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

或許人們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二十一歲拿到幕尼黑大賽首獎的那位天才少女,不知何時這位昔日的天才少女,已是臉上佈滿歲月刻痕的音樂家。半年內兩次來台與不同樂團合奏演出貝多芬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皇帝》,在這麼短時間內的兩次演出,呈現出兩種不同的詮釋:與柏林廣播交響樂團,陳必先的詮釋是在追求理性、嚴謹與壓抑下所呈現的耐人尋味的情感;而與台北愛樂的演出則是奔放、完全展現自我的演出,安可曲的貝多芬作品一二六,是相當樸實、內斂探索心靈深處的詮釋,所有的觀衆屛息,彷彿時間瞬間凝結,只爲聽著陳必先娓娓道來。

炫麗的表象

陳必先的前二十五年,在一般人眼裡是輝煌的,當她得到大賽之後,她以兩週內練完一首協奏曲的超人工作量,應付如雪片般飛來的邀約,在全歐洲的音樂廳與世界級的指揮家如海汀克、布列茲等合作;她曾在瑪莎.阿格麗希懷孕時替代她演出協奏曲,聲譽如日中天,是當時被歐洲樂壇極爲看好的明日之星。今日,她是柯隆音樂院的鋼琴教授,不僅傳承著德國鋼琴大師的音樂風格,也傳遞著她極爲個人的音樂思想。

在臨沂街舊式豪華公寓的五樓,陳必先張大著眼睛,夾雜著些許痛苦的表情,道出不爲人知的過往:「在得獎之後,家人把弟弟、妹妹送到德國,我用比賽得來的獎金爲妹妹買一把小提琴,每天教弟弟三小時的德文及三小時的鋼琴,不過他很爭氣,隔年獲得德國青年鋼琴家比賽第一名;可是那時,我每兩週就有一場音樂會,而且每一場音樂會都必須彈一首新的協奏曲,這對我來說,每一分鐘都是很重要的。」

這位當年背負著國人期望的少女,在大家爲她的榮耀歡呼的同時,她卻掩藏了在德國的艱苦歲月,數十年之後,才有勇氣說出這一段不爲人知的往事。大賽之前,她的老師是一位名鋼琴家,但也是酒鬼,常常喝得醉醺醺地來上課。大賽之後,卻遇到一位忌妒她的光芒、不斷打擊她信心的教授。或許老天仍愛憐著這位天才,讓她有幸親玲德國鋼琴大師肯普夫(Kempff)的教導,學會對音樂的理性思考。常常有人誤認她是延續肯普夫的音樂風格,雖然在肯普夫的大師班獲益良多,但是她與肯普夫在彈奏風格上卻是迥異的;肯普夫教導她的是對音樂的體認,他總是故意彈奏得與樂譜上所標示的記號相反,藉此讓她體認音符背後所產生的各種可能性,讓她勇於嘗試不同的詮釋,培養她的獨立思考。這樣的教育方式,是促成她在比賽時能夠不靠老師的傳授,完全依照著自己對音樂的理解來演奏,或許這樣的天分,是獲得評審一致通過而得獎的有利條件,這也是上帝賦予天才的絕佳能力。

追求音樂内在而孤獨

昔日的天才,經過歲月的歷練,今日已經是一位非常獨特、在理性外表下隱藏著熱情與浪漫的音樂家。陳必先選擇的路,是許多已成名的鋼琴家不輕易嘗試的:現在她選擇演奏現代音樂,因爲她覺得現代作品與巴赫都是非常艱難的音樂,嚴謹的架構與層層嚴密的織度,有著數學般推演的層理,在這環環相扣與層層相疊的音符中,音符本身已經表現出最深刻的思想與內涵,或許,這也是許多音樂家晚年都熱愛寫作對位音樂的緣故。數著現代音樂家的名字,她極爲推崇建築師出身的希臘作曲家Xenakis,她認爲他的音樂就是組織嚴密的作品。

現在的陳必先是一位孤獨的音樂家。在與前夫到處演出的時日裡。看中離柯隆不遠、但只有三十人的村莊,作爲定居之處,陳必先在此獨自憑著她的意志力與耐力,修補好這個陳舊農舍的所有殘缺,更將農舍的倉庫修建成演奏廳。或許她個性中的這份毅力與嚴謹,加上她驚人的意志力,使得她可以一氣呵成地演奏完巴赫的《郭得堡變奏曲》與艱難的現代音樂,卻也促使她的音樂呈現一種不媚俗而且非常深刻的感受,這樣的音樂所流露的情感的確非一般人所能深入體會的。

今日的德國,年輕人漸漸不愛聽古典音樂,但知識分子卻仍自豪他們的傳統,他們覺得巴赫、貝多芬已經像是流在他們血液中般的絕對,所以他們不太喜歡演奏貝多芬或巴赫;但是音樂是不斷地透過思考、挖掘音符背後所產生的意義,而有新的詮釋,不同的聽衆與演出場所的氛圍,也會帶給演奏者不同的感受,正如陳必先所說:「當我在演奏安可曲貝多芬的作品一二六時,我感受到台下的聽衆都在聽我說話,我非常地感動。」

與台北愛樂管弦樂團演出《皇帝》鋼琴協奏曲與安可曲,都是陳必先在台上、理性與感性交會瞬間而迸出火花的演出,台下的聽衆莫不爲之動容。在德國,陳必先的聲音幾乎只在現代音樂中發聲,很少人能憶及她當初以彈奏貝多芬第四號鋼琴協奏曲獲得慕尼黑大賽的首獎,與曾在巴赫大賽中獲得首獎的輝煌紀錄,幾乎都已經忘記她曾是巴赫與貝多芬的最佳詮釋者,在歐洲很少有人邀請她演奏這類的曲目;或許她嚴謹的態度與深刻的音樂思維,並不是漸漸走向大衆文化、喜愛炫麗表象的人能夠接受的。正如她所說:「他們都不喜歡聽我說話」。唯有在台灣,人們還是擁抱她,但是在異鄕的她卻是孤獨的。

 

(本刊編輯 賴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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