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曾幾何時，笙歌竹調也將悠游在台北都會的高樓行道之間；本月除了傳大藝術於國父紀念館推出中國「天津京劇院」的連台好戲外，位居偏西的國家戲劇院與偏東的新舞臺都將分別上演不同類別的傳統戲曲：舉凡京劇、歌仔戲、崑劇、高甲戲等等，號稱空前。迫於時勢的不景氣，馬路街巷的兩旁少了以往年底選舉充斥的牌板旌旗，在素淨的城市風貌底，這幾齣「新傳統」好戲，將以質樸味古的表演內涵，擁抱汲汲碌碌的台北市民們。

拋「頭顱」、灑「熱血」

一反以往新編的嘗試，國光劇團特別「翻箱倒櫃」地找到一齣京劇的百年傳統老戲《九更天》。根據此次負責修改的編劇劉慧芬表示，《九》劇是一齣炫耀名角演技、題材血腥暴力的無頭血案。過去的表演者均使足了勁，賣弄劇中的劇場效果──例如僕人（馬義）砍殺自己親生女兒的頭顱，以及犯人在刑部大堂被罰滾釘板等等，完全忽視劇中不合情理的情節安排；例如劇終審判破案的關鍵，只是憑著主審官的一場夢，強解字義而使劇中主角獲得清白。尤其戲裡最關鍵的「馬義斬女」一段，對於重視主僕之義的古代人來說，視爲天經地義，缺乏刻劃馬義斬女時的心理與篇幅，然而對現代人而言，相當不顧法律人情。這個劇本先天上的「綁手綁腳」，使得劉慧芬壓力很大，因此如何翻新主題思想，便是劉慧芬「破局」的目標。

通常「公案」型的戲曲劇目，多半著重如《十五貫》交代案情發生的原委；或如一般清官戲強調最後平反冤獄，又或是表演清官審案如何釐清案情等等，但爲了改變過去古人的倫理價値觀，也不想對政治官吏歌功頌德，因此，劉慧芬拋棄俗套，選擇以「批判」的角度來詮釋這個文本；將整駒戲的背景設於盛行嚴刑酷法的明朝，讓主角的受難，凸顯不平的時代制度下，若無法自省與自覺，人與體制的僵化思想，會讓無辜者和正義受到多大的戕害！

新舊世代的不同詮釋

劉慧芬滿意地表示，她在戲裡安插了兩個「更夫」的角色，透過他們的眼睛除了冷眼旁邊劇情的發展，還爲作者說話，替觀衆提出看法，以具疏離效果。這樣的編劇處理，似乎與前陣子才又來台演出的《曹操與楊修》中「招賢人」的角色功能相似；而「冷眼旁觀」的疏離效果，也和新舞臺上一齣老戲《孫安進京》的新編角度雷同，都是以角色歷經掙扎，遭到法律的迫害，像「代罪羔羊」一般，爲看戲的觀衆提出對現實的控訴與不滿。

熟悉台灣京劇發展的觀衆，或許還記得過去大鵬劇校出身的名角哈元章，以及甫於年初過逝的胡少安都曾經詮釋過《九更天》這齣戲的忠僕馬義；戲裡「滾釘板」一景更是全劇最煽腥的情節，以前演出還把祭祀的活雞脖子扭斷，把血沾滿在釘子其實早已磨鈍的釘板上。然而，要完成這段表演並非易事，至少還得有點氣功的修煉，否則演員仍有可能受傷；身爲胡少安的弟子，此次主演的唐文華堪稱身孚衆望，劉慧芬更期待唐文華能以此戲的突破，而讓這齣改名爲《未央天》的傳統老戲能在褪變之後成爲唐文華日後的代表作。

婉約濃郁的蘇崑表演

緊接著傳統京劇老戲之後，是繼千禧年崑劇盛宴之後推出的傳統崑劇。江蘇省的崑劇團除了南京的張繼青，其實還有蘇州園林醞釀下的「蘇崑劇團」一批青年演員。負責經紀演出的雅韻傳播負責人賈馨園表示，江蘇省蘇崑劇團沒有明星，沒有大牌，從今年五月起就在當地的「蘇州戲劇博物館」裡排練即將來台公演的劇目，對他們來說是件難得的盛事。同時，又在崑劇傳統藝師倪傳鉞的親自教導下，六天演出的劇碼將呈現「濃郁的南崑風格」，並以傳統的一桌二椅、出將入相以及撿場來做舞台配置。

賈馨園相當激動地說，這次劇目特以「疊頭戲」的形式推出連本《釵釧記》；過去在台灣我們只看過〈相約〉、〈討釵〉兩個折子，這次加上〈講書〉、〈落圓〉和〈大審〉，過去只有老藝人演出過，此番則經過蘇崑劇團重新整理，把所有精彩的折子段落連結起來，一氣呵成地從頭演完，是成功的「疊頭戲」劇目。此外，還有演員躲在覆蓋布帷的桌子後面，一路就靠演唱功力和手勢來表演主角李三娘受盡磨難、煎熬產子的過程。這齣南戲代表作《白兔記》也將以〈產子〉、〈送子〉、〈出獵〉與〈回獵〉等連續折子連台演出。而五大南戲之首的《琵琶記》，雖然上崑和北崑在台灣上演多次，但這次推出的折子戲〈請郎花燭〉與〈辭朝〉特別具有古緻典雅的歷史氛圍。

獨門身段與古禮呈現

〈請〉段的內容是講主角蔡邕與牛小姐入洞房的故事，這次將透過婚禮司儀口中的「善頌善禱」，完整呈現明朝婚禮的繁文縟節，相當具有特色；而〈辭朝〉的排練則根據崑劇前輩俞振飛留下的一大段口白錄音，演員光是看著唸就不容易，更何況還要背下來，呈現將近二十分鐘的獨白表演，氣勢可觀。此外，倪傳鉞還特別教授了一段獨門的身段表演，並曾向賈馨園表示，如果有生之年沒有排練〈辭朝〉的機會，那麼他這段表演將會永遠失傳，無法再現舞台。

老戲是老，但講究身段程式的傳統戲曲，表演是「愈陳愈香」。從十月起至年底一連串蘇崑、京劇、北崑、高甲與歌仔戲等七、八檔節目演出，令人擔心的是不景氣下的票房；但一改過往新編戲曲的亮麗炫目，如今每項節目講究的都是真功夫，所謂「黑瓶仔裝豆油」，不走進劇場可是怎麼也看不出。對生活現實倍感沈重的台北觀衆，何不聽聽戲曲，賞心悅目，再忙著設法面對下一年的壓力不也來得及？！

（本刊編輯　傅裕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