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的舞台,有時就像是羅馬競技場。台下的人在想什麼,喜不喜歡他們的演出,是否有專心聆聽,站在台上的演奏者絕對一清二楚。在第一首之後,細心的觀眾也許會發現,希利雅的團長臉上原先帶著的自信,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苦惱與緊張!相反地,葛巴瑞克的神態,卻是越顯從容。
楊.葛巴瑞克與希利雅
2月19日
國家音樂廳
對樂迷而言,開春以來的第一場演出,就是不折不扣的盛宴!葛巴瑞克和希利雅合唱團的組合,風靡歐陸將近十年後,在台灣的我們,終於得以一睹眞面目,也能算是美夢成眞吧?
在演出之前,所有熟悉這個組合的人,最關心的問題,當然就是現場的音效狀況。畢竟,原本在教堂演出的聖詠合唱,如果缺少音效的處理,演出結果將會大打折扣。與音樂家同行的錄音工程師克里斯,確實在場地的限制之下,漂亮地完成他的工作,整場演出的音響效果,讓聽衆得以清楚感受到這個組合的魅力。雖然如此,在音效方面仍然有一點小小的遺憾。首先,受限於場地,喇叭無法懸吊在上頭,以至於無法產生聲音從天而降的效果;其次,在合唱團演唱低音和聲時,音響系統會產生不知從何而來的低頻噪音,某些對聲音較敏感的聽衆,可能會在這時有不適的感覺。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演出的曲目除了兩首從未錄製在唱片上的新曲之外,大多出自他們較新的專輯《記憶的女神》,少數出自《聖禱》;至於演出的結果呢?正如之前筆者在記者會上的預言:「這是個開始,也是個結束!」
從葛巴瑞克將近四十年的演奏、創作歷程來看,可以說,他是一位永不停歇的探求者。數十年來,唯一不變的,只有他對完美的堅持。坐在台下的觀衆,絕不會知道,在幾個小時前的預演裡,葛巴瑞克換了八個簧片,才找到他滿意的聲音。雖然這和他曾經換過二十幾個簧片的紀錄相去甚遠,但也可以看出他的執著。有趣的是,在台北的演出,我們聽到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葛巴瑞克,原因或許是,在前一天的歡迎派對上,許多樂迷提出的問題,讓一向沈默寡言的音樂家,選擇用音樂而不是語言來回答。
所有的掌聲都給了葛巴瑞克
像葛巴瑞克這種等級的即興演奏者,一向很少在自己的演出當中引用別人的作品;然而,爲了回答前一天的問題,在這次演出裡,葛巴瑞克大量引用他人的作品,從披頭四到約翰.柯川,都在他引用的範圍內。然而,無論葛巴瑞克引用何人的作品,他的演奏卻不斷地提醒我們,他是葛巴瑞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葛巴瑞克!也難怪現場聽衆會對他的表現,持續給予熱烈的支持與掌聲;相較之下,希利雅樂團的壓力,也隨著演奏的進行,越來越大。
平心而論,單就合唱團的訓練和演出的效果來看,希利雅樂團絕對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男聲合唱團之一。在現場,我們可以聽到他們純熟地使用喉、腹發聲法,讓只有四個人的合唱團,聽起來像是千軍萬馬。而低音歌者哥登.瓊斯,他的音色以及穩練的表現,在四位團員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
然而,儘管希利雅的演出,在演奏後段,甚至比他們在CD上的表現還好,所有的掌聲,卻都是給了葛巴瑞克。
在演奏當中,當葛巴瑞克的演奏告一段落時,聽衆立刻會給予最熱烈的掌聲和支持。有的時候,狀況就很尷尬,因爲曲子尙未結束,希利雅還要接著唱,觀衆的掌聲就已經響起了;更尷尬的是,有時候當希利雅演唱完畢時,才是曲子眞正的結束,卻沒有任何掌聲,讓他們只好在稍作停頓後,繼續演唱下去。
表演的舞台,有時就像是羅馬競技場。台下的人在想什麼,喜不喜歡他們的演出,是否有專心聆聽,站在台上的演奏者絕對一清二楚。在第一首之後,細心的觀衆也許會發現,希利雅的團長臉上原先帶著的自信,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苦惱與緊張!相反地,葛巴瑞克的神態,卻是越顯從容。若以成敗論英雄,簡單的說,在這場演出裡,葛巴瑞克以一敵四卻大獲全勝!幸好葛巴瑞克並未追殺到底,否則場面會更難看了。
爵士迷壓倒希利雅
是什麼因素造成這個結果呢?首先,這畢竟是一場帶著爵士味道的演出,進場的觀衆,可能有很大部分屬於爵士樂迷,或者是對爵士樂有興趣的人。在觀衆的喜好與屬性上,葛巴瑞克原本就佔了點便宜。其次,大多數觀衆對於演出曲目可能不是那麼熟悉,也因此,無論希利雅樂團如何賣力,觀衆大慨也很難察覺出來。更重要的地方就是,葛巴瑞克優異的即興能力,讓他可以隨時調整自己的步伐,根據現場狀況,做出最恰當的回應;而希利雅卻必須照譜演唱的合唱團,在面對爵士樂迷爲主的觀衆時,這一點演出形式的差異,當場反映出來。再加上葛巴瑞克和希利雅的組合已經持續多年,對葛巴瑞克而言,希利雅演唱的作品,簡直就像是標準曲目一樣,葛巴瑞克早就見過所有的狀況,也熟悉他能做到的極限。這種演出型態,對現在的葛巴瑞克而言,可能眞的有點無聊吧!
這樣的演出,將是絶響
因此,這個組合可能會在一兩年內解散!畢竟,無論是葛巴瑞克或是希利雅樂團,持續地進步與追尋,都是讓他們得到今天地位的原動力。要讓這個組合持續下去,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讓希利雅樂團也開始嘗試即興吧。然而,希利雅的團長大衛.詹姆斯卻清楚地告訴筆者,即興演唱絕對不是他們的方向。
參與這場演出的觀衆是幸運的,因爲他們不但親眼看見一場即將消逝的演出,同時也見到了葛巴瑞克從不輕易流露出來的浪漫深情!在演出隔天,筆者到機場送行時,曾詢問葛巴瑞克夫人,爲什麼葛巴瑞克在演奏會當中,把艾伯.艾勒所寫的《魂靈》—曲,演奏得如此歡愉?夫人告訴我,那是他們夫婦年輕時最喜愛的曲子,簡直就是他們之間的私密情歌!葛巴瑞克在台上爲他的妻子演奏這一曲,幸運的我們同時躬逢其盛,這是何等的機緣啊!
文字|黎時潮 音樂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