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結束之後，克里斯．哈林邀克勞斯．奧伯米爾一同上台謝幕，就如同節目開頭一樣，兩人的身影分別投影在他們自己的身上，之後影像開始旋轉，當影像再度停下來之後，影像的克里斯與克勞斯已經交換了位置，如果你還記得電影《星艦迷航記》之類的科幻電影，將人從太空船傳輸到星球上的片段，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
奧地利影像舞蹈劇場《D.A.V.E.數位．擴張．錄像．引擎》
5月4、5日
台北皇冠小劇場
舞蹈與影像結合的多媒體演出不乏失敗之作，影像科技的加入非但沒讓作品更出色，反而自曝其短。從作品本身敘述邏輯、兩相對應的形式到技術的掌握，漏洞百出，在在顯現出各種因不熟稔而產生的粗糙，更遑論兩種媒材在劇場的整合性等。儘管如此，無畏於跨界之路的有志之士依然前仆後繼。原因無他，只因爲這些實驗的先鋒者們相信，影像的加入將爲劇場開拓一個無限寬廣的領域，終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爲舞蹈界的萊特兄弟，有朝一日飛向白雲青天。而此次福爾摩莎國際城市藝術節「獨角戲」系列當中的克里斯．哈林（Chris Haring）與克勞斯．奧伯米爾（Klaus Obermaiser），正是這群革命者當中，成功打造出劇場飛機的最佳拍檔。
貼身投影 局部顯像
這兩位拍檔所屬的「奧地利影像劇場」演出的作品D.Ａ.V.E.，是以基因工程科技在未來可能對人體產生的異變爲題，延伸出一連串令人匪夷所思的視覺效果。這場「獨角戲」其實是由獨舞者、也是編舞者的克里斯．哈林，與影像音樂設計者克勞斯．奧伯米爾所製作的影像共同演出。D.A.V.E.的原意指的是「數位擴張錄像引擎」（digital amplified video engine ），是克勞斯．奧伯米爾所硏發出來的一項新式投影技巧，D.A.V.E.的最大特色，就在於它不需要在劇場中加掛任何銀幕，而以舞者爲它的投影面。並且它還能以局部顯像的方式投影，讓影像完美地緊貼著舞者的身體，使得影像的表達緊緊扣住人體變化的議題。
一開場，克里斯．哈林穿著一條淺色的休閒褲，一副若有所思又蠻不在乎的樣子，站在靠近天幕中央的位置，慢慢地繞著自己的圈子走著。當他越轉越快，燈光慢慢變暗，一個跟他等比例、同樣穿著的影像（也是克里斯．哈林）投影在他背上。這個看來彷彿電腦三D立體的影像一出現，立刻引起觀衆的注意：與克里斯．哈林同等大小的影像不僅只是覆蓋在舞者的身上而已，幾乎可以說是克里斯．哈林的第二層表皮，甚至會讓人覺得舞台上只有影像的克里斯．哈林存在！被切割出來的人形影像，搭配劇場可以幾近全黑的特性，讓觀衆的視覺產生錯覺，活生生的舞者就這樣在觀衆眼前變了形。
不僅如此，這些影像還能切割出不同的部位、在不同的舞台位置，跟隨著舞者立定的位置出現，分毫不差。彷彿電影《變蠅人》的情節，克里斯．哈林一下子長出了巨大的眼晴、一下子又長出招風大耳；他的身體還能像電影《透明人》，變得像玻璃一樣，又能變成感熱器下的紅藍色體。這些原本只能在電影中觀賞到的特效，現在居然就在劇場，這麼近的距離，「好像眞的一樣」出現在觀衆的眼前！讓在場的各個觀衆莫不睜大了眼睛，想要瞧出這神奇景象的端倪。
不忘舞蹈根本
編創者在表現這些炫耀的影像的同時，並沒有忘記舞蹈的根本。這場演出之所以好看，並不只是因爲它有新奇炫耀的投影技巧，更好在它有「一場好的舞蹈演出」所必須具備的各種基本要件，例如：技巧優越、具表演天分的舞者，流暢如詩一般的動作編排，適時凸顯創作意念又恰如其分的燈光，和足以烘托情境的音樂。特別是前兩者，克里斯．哈林的表現非凡。
從頭到尾，克里斯．哈林幾乎沒有離開過地板，甚至還躺在地上，以肩肘、側腰和腳掌側邊，這些很少用於支撐的身體部位，來帶動身體的移動。用腳背等不尋常用於撐起身體重量的部位，起身和落下。他的身體有時從黑暗中穿入光影，像肢解的服裝模特兒，探出半截手臂或從下往上伸出一隻小腿；有時又像沒拴緊的機械傀儡，不按牌理地晃動各個關節。作爲一名舞者，克里斯．哈林的舞蹈表現亦相當優異，不僅關節的動作傳導靈活，力量的掌控更是輕巧流暢。而從一套由極慢逐漸加速到極快的連續動作當中，更可以看出他對速度的掌控和其動作的精準度與穩定性。而更重要的是，從造型、動作質感到動作原理，克里斯．哈林逐一檢視舞蹈動作與創作意念之間的關聯性，努力改變人類平日習慣的動作模式，企圖使舞蹈動作能像影像一樣達到異化效果。
演出結束之後，克里斯．哈林邀克勞斯．奧伯米爾一同上台謝幕，就如同節目開頭一樣，兩人的身影分別投影在他們自己的身上，之後影像開始旋轉，當影像再度停下來之後，影像的克里斯與克勞斯已經交換了位置，如果你還記得電影《星艦迷航記》之類的科幻電影，將人從太空船傳輸到星球上的片段，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
從風格來看，D.A.V.E.所顯現的形式相當統一，其所表現的身體概念毋寧是相當物質的、生物性的。特別是相較於東方舞蹈講求氣，講求「以心馭身」的身體概念，D.A.V.E.完全從人體的物理性出發，以科學幻想的形式呈現，讓觀衆看到扒開的皮肉、扭曲變形的骨架；即便有一段富含嘲諷意味的片段，用的也是一張長在臀部上的嘴巴，絕對不透過精神或心靈來「轉注、假借」。
但就多元媒材的掌握、融合與劇場魔幻的層面來說，D.A.V.E.的表現的確相當了不起，而且足以叫人驚豔。只是當創作表現的主題是「人」，其呈現又只表現其生物性的面向，雖然做創作不一定要「言之有物」，然而作品的內涵不免還是叫人覺得單薄了些。特別當演出最後的影像出現了一個（且僅幾秒就不見了的）女體時，好像不小心又沾到了性別議題的一小角，讓人覺淂畫蛇添足了。
文字｜陳品秀 舞蹈文字工作者
